自然的主体性的论文

时间:2021-08-31

自然的主体性的论文

  在后现代的语境中,新自然主义(生态主义)把主体性引入自然,用“自然的主体性”来消解那种颠覆自然的现代主体性哲学。“自然的主体性”的提出是“惊人”的,它把现代哲学的主体性规定转移到非人的自然存在物那里,并且借此来批判现代形而上学造成的人与自然的知识性分离,这对于生态危机的哲学审视非常重要。然而,我们对“自然的主体性”的内涵及其转折性价值的重要性认识不够。①这就是说,“自然的主体性”所蕴含的主体性的际域突破,将给我们展示出理解自然及其存在的新的思维方式。

一、“自然的主体性”:主体性的“惊人”的种际突破

  当代的新自然主义表现为生态主义,它是以生态整体性为出发点来看待人与自然关系的理论形态,体现在生态伦理学、后现代科学等之中。对生态问题的反思所展开的现代主体性批判是后现代生态伦理学的一个主要论域,人类中心主义则是后现代生态伦理学的集中批判对象。

  人类中心主义(anthropocentrism),或人类中心论,是指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之中把人当作自然界的中心和目的,认为自然物的存在价值在于满足人的需要,人类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生态系统的平衡与稳定。在人类中心主义的思维视野中,人类是自然世界的主体,自然是人类的客体。在现代主体性哲学的逻辑中,主体是主动的、能动的,而客体则是消极无为的、受动的。人与自然的这种主客二分所导致的基本结果就是人们像统治异族那样去统治自然界。在人类中心主义的思维框架中,每个人都可以而且也应该向着自然界大胆进军,人的主体性在大力改造自然界、提高社会生产效率、增加社会物质财富中得以实现,人们在多大程度上实现自然物的属人化、商品化、财富化成为人的实践主体性的标志。在人类中心主义的思维框架中,世界被抽象为无限的,人类可以随意地掠夺自然资源来实现社会经济的增长。设定世界的无限性,就会认为只要人有足够的生产能力,就会创造无限的物质财富,这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式的现代生产主义和发展主义的迷梦,以世界无限性为前提的生活是一种物质主义的生活,是物对人的遮蔽和人对物的崇拜。人类对自然的主体性实践还受到现代资本的逐利原则的驱动。人类中心主义的实践主体性与资本的逐利驱动相结合,形成了人征服自然的主体性实践的复合动力。现代社会中,由于资本的超越性扩展,人与世界全部为现代资本所控制,科学技术也为资本服务,成为资本的价值增值的工具,资本的物质性根基规定了主体性形而上学要与之相适应,资本的逐利性原则规定了人类主体性在自然世界的恣意膨胀。

  作为“一种根本的、自然主义意义上的环境伦理”[2]3,后现代的生态伦理学是确认自然具有主体性的伦理学。动物权利论以辛格的《动物解放论》和雷根的《为动物权利而辩》为代表,反对娱乐性狩猎、食用家禽家畜、用动物做实验等,在动物权利/解放论看来,“凡是拥有感受痛苦能力的存在物都应给予平等的道德考虑,由于动物也拥有感受痛苦的能力,那么对动物也应给予平等的道德考虑”[3]。由于动物具有和人一样的“感受痛苦的能力”,因此就要给予动物与人平等的道德地位,从道德关怀的视角还动物以道德主体性。为动物的权利做出道德辩护在强调把道德关怀推广到动物的身上时,必然逻辑地走向生物中心主义。生物中心主义即生命中心主义,它强调所有的生命都是道德关怀的对象。阿尔贝特?史怀泽提出了敬畏生命的生态伦理观,认为“敬畏生命不仅适用于精神的生命,而且也适用于自然的生命……人越是敬畏自然的生命,也就越敬畏精神的生命”[4]。这就把主体性的道德关怀从动物身上进一步推广到自然界的一切生命体那里,主体性的际域实现了种际的拓展。生态整体主义强调的是生态系统的整体性存在方式,人与自然界的其他成员是同属共同体,大地伦理学提出“土地伦理是要把人类在共同体中以征服者的面目出现的角色,变成这个共同体中的平等的一员或公民。它暗含着对每个成员的尊敬,也包括对这个共同体本身的尊敬”[5]。根本的、自然主义的环境伦理学把自然事物本身作为道德考虑的对象,这就是“把人类与其他物种看做命运交织在一起的同伴”[2]3,把人与其他物种平等化、同伴化,主体与客体之间的界限模糊了,深层生态学认为:“在存在的领域中没有严格的本体论划分。换言之,世界根本不是分为各自独立的主体和客体,人类世界与非人类世界之间实际上也不存在任何分界线,而所有的整体是由它们的关系组成的。”[6]随着人与自然的种际分隔被整体主义的哲学视界所打破,以及道德主体性融入生命共同体,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的主体性形而上学在生态伦理学中遭遇到沉重打击。

  第31卷第4期陶火生,等:“自然的主体性”――现代主体性的新自然主义消解,那么,作为主体的自然具有什么样的主体性呢?现代主体性专指人的能动性、主动性、积极性、创造性等,而且这种主体性与现代理性密切相关,那么,没有理性的自然如何具有能动性、主动性、积极性和创造性呢?这在于对自然本身的理解,下文将详细论述。

二、自然的主体性:主体性形而上学的新自然主义消解

  针对现代性形而上学造成的现代问题,后现代主义力图消解现代性的主体性形而上学。在后现代主义哲学中,“不论是作为最高的价值、创造世界的上帝、绝对的本质还是作为理念、绝对精神、意义或交往的关联系统,或者在现代自然科学中作为创造一切、改造一切的主体,都只不过是人的精神创造出来的、用以自我安慰、自我欺骗的东西而已”[8]31。曼弗雷德?弗兰克说:“自启蒙运动始,人的主体性便被精神科学赋予至高无上的地位。启蒙运动最突出的成就之一就是主体的发现和弘扬。然而,二百多年来的社会状况和人的实践日益表明,所谓的主体性只是形而上学思维的一种虚构而已。事实上真正的主体性并不存在,主体始终处在被统治、被禁锢的状态。”[8]3839主体变成了人的自我欺骗,主体性只不过是人的自我虚构,在后现代主义那里,主体性形而上学所建构起来的主体为中心的精神世界轰然倒塌。

  后现代主义对主体性的消解呈现为多元路径:一方面是对作为主体的人的主体性的消解,另一方面是对主体性形而上学语境中对象的客体性的消解。消解对象的客体性与消解人的主体性殊途同归。对象的客体性的消解在两个论域中进行,就人与人的关系而言,作为交往对象的人的客体性的消解凝聚于主体间性、主体际性(intersubjectivity)。就人与自然的关系而言,自然对象的客体性的消解凝聚于自然的主体性。因此,“自然的主体性”是后现代哲学消解主体性形而上学的重要理路,而不是主体性的随意扩展与广用。如果仅仅在词义上扩大主体性的指涉对象和范围,而不在后现代主义消解主体性的语境中来讨论“自然的主体性”,那会使得“自然的主体性”的革命性转折意义大打折扣。

  在作为后现代主义之一(或深受后现代主义影响)的新自然主义看来,自然实现其主体性是一场自然的返魅运动。自然的返魅是由人来实现的,一棵树不能站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动物的权利要由人来代理申诉,人能够祛魅自然,人也能够返魅自然。对自然的返魅必须破除自然的客体化意识,把自然作为存在的呈现者,使其复归主体性。“自然的主体性”力图消解被客体化的、作为人的征服和掠夺对象的自然。在自然界的生命共同体中,人与对象不再是单向度的主客关系,人对自然的态度不是掠夺、征服、占有、统治、控制,而是对话、交流、伙伴、共生、协调发展、保护、建设。在“自然的主体性”世界中,人不再是自然的唯一目的和最终尺度,自然以其自在的目的和规律呈现存在;自然不再是使用价值的集散地,而是有其内在价值;人作为生态系统中的一员参与自然界的生活,人与其他物种处于平等的存在地位。自然的主体性凸显的是自然界在人类发展和社会历史中的地位,这也是人在自然界中的重新定位。在生命权力平等的生态世界中,对自然的道德关怀应该是社会发展和人类生存的.基本维度,一旦主体性跃出人的内在世界而进入到(不同于人的)自然世界,随着价值原则的种际扩展形成的价值范畴的人学基点的隐去,自然的存在及其价值将被重估。

  自然的返魅需要返魅的科学。如果说“自然的祛魅”意味着“否认自然具有任何主体性、经验和感觉”,那么“自然的返魅”并非意味着自然的神灵重现,而是以现代生态学为科学基础,对自然的整体主义考察。生态范式科学观是对现代机械论的科学观的根本变革,为当代人类的生态生存提供了新的学科基础。现代科学是祛魅的科学,理性主义把科学的迷魅简单化为知识的堆集,科学的美与魅被理性祛除。后现代科学的生态范式转换,意味着科学由祛魅自然向着返魅自然的“复归”,这一“复归”也意味着人与自然的整体性、有机性统一。在生态学范式的科学观中,现代科学范式导致了科学本身的祛魅,而在后现代的有机论中,“科学和世界都开始返魅”[7]43。现代哲学的二元论和还原论、机械论的思维方式、事实与价值的分离、主体与客体的对立,深刻地影响了现代科学及其运用。而新自然主义生态学则要求确认自然的自在运行,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整体主义、有机论方法、超越人类中心、反对控制和掠夺自然,打破禁忌、多元化认同、强调非暴力、追求生态和谐成为新自然主义的认识方法和价值追求。

  把主体性还归自然,自然的主体性的道德评判会造成传统伦理学的种际革命,传统伦理学处于社会共同体之中,对人的主体性存在可以有道德评判,也可以从人的主体性存在提出社会的道德评判标准,建构社会的道德架构。伦理学的种际革命是把道德关怀推进到人与自然的关系领域。新自然主义伦理学深追自然的内在价值,恢复生命和自然的主体性。自然的内在价值的获得方式则是简居山野、贴近和体悟自然,希望人能够像山一样思考,直到走向荒野,深层生态学从宽域的“生态自我”来实现人与自然的认同,把平等的范围扩大到整个生物圈,提倡生态中心主义的平等,以超越理性的直觉来感受自然的内在价值。在新自然主义那里,多元理论形态建基于共同的世界观基础,这就是后现代的生态哲学世界观。无论它们之间的分歧如何,这样的共识是存在的:世界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人与自然相互作用;人是生态系统中的一员,生命和自然的存在有其自在的独立性。自然不是人的价值的实现,而是有着内在价值。人在生态世界中生存,自然世界影响着人类的生存状况。作为当代科学的生态学范式基础的后现代生态主义世界观提供给人们一种广泛的、整体的世界图景,这个物质性的自然世界不只是人类认识的对象和现代知识的来源,它还是人类的现实的生存世界,人类在这个世界中用自己的生存方式与自然存在者共同呈现存在。 自然不是存在者意味的自然物,而是存在的世界性涌现,世界的真实存在本身是前理性的,它要在人的生存建构中才能得到理会。正如当代哲学家海德格尔对范畴论性质的存在论的批评所认为的:“从存在论的范畴的意义来了解,自然是可能处在世界之内的存在者的存在之极限状况。此在只有在它的在世的一定样式中才能揭示这种意义上的作为自然的存在者。这一认识具有某种使世界异世界化的性质。自然作为在世界之内照面的某些特定存在者的诸此在结构在范畴上的总和,绝不能使世界之为世界得到理解。”[9]77从范畴论性质的存在论来看待自然,自然成为人类的知识来源,但是,这一认识的性质是“使世界异世界化的”,自然的真正的人的存在却被遗忘,“人们尽可以无视自然作为上手事物所具有的那种存在方式,而仅仅就它纯粹的现成状态来揭示它、规定它,然而在这种自然揭示面前,那个‘澎湃争涌’的自然,那个向我们袭来、又作为景象摄获我们的自然,却始终深藏不露”[9]83。为我们所熟知的自然却“深藏不露”,我们获得了解释自然迷魅的自然科学和客观真理,自然却远离我们而去,我们描画了自然,同时也遮蔽了自然。自然知识所遮蔽的自然,才是那种生存论性质的自然,是作为人的生存世界的自然。

  自然何以具有主体性,不仅需要从生存论、存在论的根基来重新理解自然,也需要从存在论根基处彻底破除现代主体性哲学所形成的认识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