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学达性天”是康熙皇帝赐给岳麓书院等处的匾额,主要表彰这些书院对于传承理学、培养人才的贡献。“学达性天”有着丰富的内涵,主要是指通过教育,通过做学问,通过“养性”,达到“性命合一”,达到“性”与“天”齐,达到“性”和“天”的统一。这既是儒家所推崇的理想人格,也是中国教育几千年不变的目标。对我们现在的教育教学工作仍有现实借鉴意义。
[关键词]下学上达;性命合一;天人合一
一、缘起
20xx年年初,在“中国大学文化百年”研讨会上,湖南大学的李兵老师介绍岳麓书院时,有人提出问题:“能否将湖南大学的文化史从岳麓书院算起?”我认为,这个问题实际上就是中国大学的文化是百年还是千年的问题。我的观点是,如果单单从现代大学的定义看,中国的大学确实只有百年的历史。而如果从大学的文化意义上看,中国大学的历史就远不止百年,而是千年,甚至几千年了。但是如何认识几千年的中国大学文化呢?我当时提出,是否可以从研究岳麓书院讲堂上方横匾的“学达性天”四字入手?会后,李兵老师告诉我,这个横匾是康熙皇帝送给岳麓书院的。当年康熙共给全国送了9个同样的匾,其中给书院的有两块(另一块给了白鹿洞书院)。由此我更加认识到了这四个字的分量,甚至想到,这四个字是否相当于今天的教育方针?所以我决定,对这四字进行进一步的思考,于是就有了这篇文章。
二、“学达性天”的解读
需要指出的是,虽然“学达性天”四字是康熙题写的,但其思想却是出于先秦的儒家,在《论语》、《中庸》、《孟子》及郭店竹简的“性自命出”篇中均可发现其渊源。
首先,其直接的来源是《论语》的“宪问”篇第35章: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天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由此可知,“学达性天”中前两个字“学达”的含义就是“下学上达”。朱熹在其《四书章句集注》中引用程子(即程颢、程颐兄弟)的解释:“学者须守下学上达之语,乃学之要。盖凡下学人事,便是上达天理。然习而不察,则亦不能以上达矣。”
其次,要理解“性天”,则须理解《中庸》一文中的开首三句话:“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还有“郭店竹简”中的“性自命出”章:“凡人虽有性,心无定志,待物而后作,待悦而后行,待习而后奠。喜怒哀悲之气,性也。及其见于外,则物取之也。性自命出,命自天降。道始于情,情生于性。始者近情,终者近义。知情者能出之,知义者能内(入之)。”
相对而言,“天”较容易理解,无非指“自然之天”或“义理之天”(可相应理解为“先天之天”和“后天之天”,因为“义理之天”是人为后天赋予的)。而“性”则较难辨析。我认为,要全面理解“学达性天”的含义,需要将《中庸》和“性自命出”章的`思想融会贯通,并借鉴郭沂提出的“天道下贯”思路,用“天-命-性-情-道”五位一体的观念来解读。由此,要理解“性”,就需对“命”有所认识。相对于“天”的“自然之天”和“义理之天”的双重含义,“命”也具有“生命之命”和“命运之命”的双重含义,而“命运之命”又有“宿命之命”和“使命之命”的双重含义。同时,“命”可作为动词使用,作为动词的“命”同样具有“命定”和“使命”的双重含义。由此,“性”也相应具有“先天之性”和“后天之性”的双重含义。“性”者,“质”也,“性质”也,“本质”也,兼气质而言者也。一个人,既有先天的气质,也有后天的气质;人的本质,是先天气质和后天气质的统一体。记得存在主义有一句名言:存在先于本质。我认为,这句话只讲了一半:人只有先存在,才能具有本质,但还应加上一句:存在创造本质。存在与本质是一个统一体。存在是人的生命的存在,是“命”的存在;本质是指人的本质,即人的“性”,所以,存在与本质的统一,用中国古代的话语讲,就是“性”与“命”的统一。“性”与“命”的统一,即“性命合一”,就是“性”与“天”的统一,也是“人”与“天”的统一。所以,“性命合一”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天人合一”。或者,至少可以说,“性命合一”是中国“天人合一”思想的重要内涵,是儒家“天人合一”思想的核心内涵(因为道家的“天人合一”思想具有不同的内涵)。中国儒家所推崇的理想人格,就是通过教育,通过做学问,通过“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称为大学“八条目”),通过“养性”,达到“性命合一”,达到“性”与“天”齐,达到“性”和“天”的统一。这既是中国文化人几千年不变的追求,也是中国教育几千年不变的目标。我认为,这就是“学达性天”的内涵之所在。无怪乎钱穆先生在他的《人生三步骤》一文中将“性命合一”作为人生的最高层次。如果用人本主义心理学家马斯洛的话语表达,“性命合一”就是人的“自我实现”,也是马斯洛所推崇的人的最高层次的需求。
分析到此,我们应该认识到了“学达性天”的内涵和重要意义,但是,如何达到这一目标呢?因此,我们还必须继续认识“情”和“道”的作用。
如上所述,“性”,准确讲是“养性”,在“学达性天”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实际上,大学“八条目”中的“诚意、正心、修身”都体现了“养性”。所以,《中庸》讲“率性之谓道”:按照“本性”行事就符合道,就是“道”。但是,是不是直接从“性”就可以抵达“道”呢?实际上,这中间还有一个环节。正如庞朴先生所说,“郭店竹简”的发现,为《中庸》命题的出场,做了充分的思想铺垫,补足了孔孟之间所失落的理论之环。这就是“情”的环节:“道始于情,情生于性。始者近情,终者近义。”由于历史的原因,后世的儒家对“情”产生了错误的认识,认为“性善情恶”,认为“情”就是“欲”,进而提出要“兴天理,灭人欲”,从而完全对“情”采取了否定的态度,将“情”逐出了教育的视野。这样的错误做法,一方面使得“道”失去了存在的基础,某种程度上成了假道学;另一方面,使得人的培养发展中压抑了情,偏离了正常的途径,出现了不少伪君子。这样的历史教训,我们应该深刻地记取。事实上,人的情感也具有两个方面:作为动物性的情欲和作为真正的人的情操。不仅对情操要肯定、要培养,就是对正常的、为生存必需的情欲也要肯定。只有当情欲超出了一定的限度并损害了他人利益时,才需要给予限定和制裁。而且,情感的正常发展对人的心理健康、个性形成,进而对才华的发挥有着重要的作用。可以说,大部分天才都是性情中人,是和常人不一样的人。所以,应该注重情感的辨析、培养和熏陶,入乎其内,出乎其外,使其合情合理、近义成道。正是因为对“情”的不同把握,就成就了不同的人,如明代吕坤在《呻吟语》中所说:“小人纵情,君子制情,圣人调情。”可见,只有通过“情”,才能使得“天-命-性-情-道”的下贯和上达流畅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