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常拿着一枚硬币,指着背面的图案问我:你知道这钱背后的图案是什么吗?我回答说:知道,是国徽。接着,他又会问:你知道这国徽是谁造的吗?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这是我们父女间重复了几十年的故事。其实,我早知道,国徽是父亲和沈阳的工人叔叔造的,他还不止一次遗憾地说,可惜国徽还没有造好,他就奉命调离了那个地方,以后就再也没能回到那座城市。
父亲走了,在他生命的弥留之际,他曾一再地恳求我一定要替他看一看国徽,看一看那些五十年前一起铸造国徽的战友们。说这话时,他把他眼中的最后一抹晚霞留给了这个世界。
父亲走了,他走得并不坦然,他是带着对共和国国徽的眷恋离开这个世界的。为了父亲那临终前的遗愿,为了那生命的最后一抹晚霞,我曾经去寻找。
这是一位老人,一位已经八十五岁的老人。他每天都在这广场上默默地坐着,头向上微微地抬着,似乎在他的前方就是天安门,而城楼的门楣上就悬挂着他亲手铸造的那枚国徽。他就是焦百顺,一位干了一辈子铸造工作的普通工人。五十年前新中国的第一枚国徽,就是经他的手浇铸而成的。
那是四十九年前的秋天,经霜后的共和国到处是火红火红的。那天下午,厂领导悄悄告诉俺,厂里决定让俺带一些人,为咱们共和国制造一枚国徽。开始俺还有顾虑,怕完成不好这个任务,可后来一想,俺不干,谁干?解放前,俺逃荒要饭来到沈阳,是共产党、新中国把俺从苦海里救了出来,俺不是在党旗下宣过誓吗?俺咋能不听党的话呢?那段日子,俺一辈子也忘不了,直到今天,只要闭上眼睛,那炉火、那铝花还在。
今天,当我真正面对这已尘封了半个世纪的机器,面对这些半个世纪前在这个地方工作过的人们,我才完全理解了父亲的全部情感,读懂了父亲留在世界上的那最后一抹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