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学史上,随着每个重大历史时期的递嬗,都经历了一场艺术形式的变革。尽管莎士比亚仍然像歌德所说的是一位不可企及的伟大作家,可是现在哪个剧作家还会用莎士比亚那种繁缛的充满隐喻和双关语的枝叶纷披的语言呢?今天的小说作者也不会再采用巴尔扎克按部就班去描写宅邸、陈设、人物、服饰、面貌那种整齐划一因而多少显得板滞的表现手法了,虽然巴尔扎克仍然为今天的不少作者所敬重。这并不奇怪,因为十九世纪作家所惯用的表现手法已经不能完全适应表现我们今天生活的气息、节奏、氛围和复杂多变的内容了。现实生活要求充分而完美地去表现它本身的新形式。
在最近一次座谈会上,有两位作家的发言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和我完全一致的信念:“只有真的才是美的和善的。”我认为这一说法较之过去出现过的把真善美割裂,或者把真善美并列的观点是更合理的。表现手法毕竟不是文学的最根本问题。我同意另一位作家所发出的呼吁:面对严酷的生活,不要为了追求艺术上的声、光、色的美,而把文学注意力从我们还来不及思考和整理的重大生活问题引开去。不要把形式或表现手法在文学创作上的作用无限度地夸大!应该承认有不少杰出的作家是“不穿制服的将军”。他们并不特别关心形式和表现手法问题,殚思竭虑地在这方面反复推敲,下功夫去精雕细琢。他们在构思的时候,往往把全部精力倾注在人物性格和生活意义的思考上,而在表现这些内容的时候却漫不经心.匆忙落笔,只求达意就行了。这类作品是榛桔弗剪的深山大泽,而不是人工修饰的盆景。它们蕴含着内在美,可以用我国古代文学家陆机所说的“石蕴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去形容这类作品的内容意蕴所发挥的作用。尽管写出这类作品的作家没有穿上镶滚金边、威风显赫的元帅服,但任何人都会承认他们是文坛的宿将,征服人类心灵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