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朦朦亮，50多岁的老郑头就披着那件散发着陈旧气息的军用黄大衣摸黑起床了。这件黄大衣与他相依为命近20年了，袖口已磨出了棉花，像一串珍珠项链星星点点地纠缠在袖口上。

　　他在窄小的厨房里，悄悄地把昨晚的剩饭温热了。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叫醒还在酣睡的妻子。刘淑芬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天亮了吗？”一边穿衣服，一边默默自责道，“看，我差点就睡过了头！”“你昨天干活太累了，最近腰不好，要多躲背些。”“知道。”刘淑芬假装嗔怪。与老郑头一样，她也是媒体上经常称赞的“城市的美容师”。其实，夫妻俩人都是环卫工人，劳动强度大，待遇低。

　　胡乱吃了几口，顶着北风，老郑头与刘淑芬一起拖着各自的清洁车上路了。无论冰天雪地还是凄风冷雨，他们每天都要拿着扫帚在大街小巷，将都市文明人遗留的果皮、粘贴在地面上的口香糖、吃剩的烟头，废旧的纸袋等一一聚集归拢。当人们清晨醒来的时候，面对的永远是洁净的城市。

　　老郑头接到刘淑芬出事的电话时，她已经神智不清地躺在了医院里。刘淑芬在清扫马路时，被一辆崭新的奥迪车撞倒，又被肇事者将车倒回，无情地从身上碾了过去，然后绝尘而去。马路上伸长的两道血迹是无言的申诉。路边卖肉火烧的大婶亲眼目睹了这悲惨的一幕。但是，天太黑了，她没有看清车牌号。只记得司机是一个年轻人，他还下车看了看刘淑芬，然后上车用力踩动油门。

　　活蹦乱跳的人，刚刚几十分钟就变了模样。欲哭无泪的老郑头不敢将真相告诉正在读高三的儿子，怕耽搁儿子的学习。他们是晚年得子。

　　老郑头独自一人，神情落寞地盯着与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想想，结婚近30年了，她一天也没过上享福的日子呀！两人原来在国有纺织厂工作，一个保卫劳模，一个挡车先进。没想到，厂子破产倒闭，纷纷下岗，再也不能“生是厂里的人，死是厂里的鬼”了，两人便开始了环保生涯。

　　“天还黑吗？天亮了吧？”躺在病床上的刘淑芬呻吟着，偶尔发出一声自言自语，重复着这两句话。

　　老郑头看着胡言乱语的妻子，悲痛颤抖着对身边的医生和护士说，“如果换成他母亲，他能下得去手吗？”

　　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的第二天，刘淑芬的神智似乎清醒多了，老郑头把左耳朵贴近刘淑芬，只听见她模糊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宁愿一人脏，换来万家净。”生命最后的留言。这留言也是在去年的环卫节上，市领导对“城市美容师”刘淑芬环卫精神的表扬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