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在我刚刚踏入中专校门,她就在离我就读的中专仅有一墙之隔的另一所中专学校刚刚毕业。当我怀着迷茫而不知所措地步入中专学习,她也怀着迷茫而不知所措地步入社会中去。原本一个才刚刚到来,另一个已毕业离去了的两个人,纵使机缘巧合有幸相识也不应当在这短短的三年之内有太多的交集,毕竟一个还在校,另外一个已毕业谋生去了,可蛮不讲理的命运却偏偏让我们两个阴差阳错地交汇在一起。
我本也不应当会来到这所城市学习的,这所城市我唯一报考的中等师范院校,五音不全的我已在面试中被告知不适合他们的要求,而我现在就读的学校却从未出现在我的志愿当中。假如我没有一个那样的亲戚,也没有人会把我填好上报上去的志愿,拿回来让我按他的意思重新再填,那么我应当在我的县里就读一中,也不会出现在这所城市。如果我不是出生在离异的家庭,也许我的一切都要发生变化。可人生没有假如,命运没有如果。我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来到这所城市,也就在这所城市阴差阳错地和她交集在一起,命运如此捉弄般的安排,无非就是为让我去伤害一个善良、纯洁的姑娘的心。
初识阿妹是在一个年龄相仿的同村老乡店里。老乡中学不读就去外面打工去了,他的亲戚担忧年轻的他在外受苦,就叫老乡回来帮他看店。老乡的亲戚是个小领导从来不会到店里来,而店里的另一个合伙人又经常不在,于是对于那时无心于学习的我,他那里成了我的好去处。有时老乡要外出没空,我就帮他看店,有时我好几天不想回学校,就住在他那里。尽管如此我也不知道在他店的隔壁什么时候开了一家广告店,而店里的女员工老乡还没来得及认识,就换一个新的女员工来,直到阿妹来了之后,那个店里的员工直至我离开这所城市之前再也没有换过员工。
阿妹学的是文秘专业,毕业后本就到酒店里去做服务员。阿妹说尽管那个酒店的管理人员对下属很苛刻,但她也不敢辞职,因为家里也很需要钱。做了一年后被这家店录用后才办理辞职到这个店里。那个广告店里除了阿妹与老板,还有一个已成家的男员工,阿妹在工作闲暇之余有时也会到老乡的店里坐坐,毕竟这周边看店的人也就我们几个年龄相仿,相对有话说些。可那时满心只想遣散自己内心苦楚的我,倒没认真地留意过她,只记得那时带个眼镜的阿妹很斯文,很秀气。倒是我的老乡很想追她,老问我:“你看她怎么样?”阿妹我感觉很漂亮,当然鼻梁要是能再丰满些,那就是更完美了。我老乡很想追她,可又很在意周边人的看法,所以那伙老乡很喜欢问周边的人:“你看她怎么样?”其实谁都明白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道理。可道理这事归大脑管,而年轻时选恋人这事往往归眼睛管,可人要是选择了相信眼睛的时候,大脑一般就失灵了。所以俗话中有一句话叫做“对上眼”,而喜欢委婉又霸气的年轻人更爱说“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一个大脑不管归眼睛管的事,大脑会有理由不?于是想找理由“对上眼”,又想找理由“喜欢上”的老乡始终犹犹豫豫缩头缩尾的,他们之间还没有什么开始,就也没有什么结束,大家就这样都是好朋友。
直到有一天我隔壁班上的女同学带着她的室友,来找阿妹的同事,我的老乡才有一个既明确又可以放开手脚大胆追求的目标---我同学的室友。在那个似懂非懂,似大非大的时光中,只要对方能与自己在一起玩,就会感到很满足的日子里;在那个渴望谈恋爱,却又不知如何谈恋爱的时光中,只要对方能接受自己一点点好意,就会激动不已的日子里;在那个约会还会羞涩的时光中,总要带上一伙人去约会才能安心的日子里。人生只有在这个时光中才会把傻事做得光明正大,人生也只有在这个时光中才会把傻事做得若无其事,可日子已悄然地溜到另一个秋天。
这是一个月圆的秋天,我们在公园里爬山爬得很晚,大家累得都想回去时候老乡过来对我说:“我想对她表白一下。”露出一脸祝福的我,就把阿妹带离到一个大石头上,我们两个就坐在石头上漫无目的地聊天,其实我和她心里都一样,都想知道老乡那边的结果。哪知道周末公园里满是年轻的情侣与恋人,有些人手拉手在闲逛,有的坐在公园里长椅子上交头接耳,有的躲在林里亲亲我我。那时还年轻的我,不由也有些心猿意马,看到月光洒在阿妹洁白的脸上,不由有些痴了,就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往她脸上啄了一下,阿妹顿时扭捏起来,一边打我,一边说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我看她好欺负,又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又往她的脸上啄了一下,阿妹生气了,一边用力扭我,一边说,再也不理你了。可她没有不再理我,反而因此我们两个越走越近,渐渐地走到了一起。而把谈恋爱当成谈业务的老乡,他在我离开这城市之后才找到自己的女朋友。
后来我曾看阿妹的日记,以及一些书信,在认识我之前,她一直叫一个男生为大哥,他们认识也有好多年了,毕业后一直还有书信来往,在信里她流露出那个时代少女特有忧郁与情愫。当年我感觉她很可能对这个男生有好感,但可能出于少女的矜持,不敢在信里表达什么,只在晦涩的行间字句里有点朦朦胧胧的情愫。可惜当年我没有更深的体会,后来才明白更多的可能是出于阿妹的自卑。她怕自己的缺憾会吓跑唯一不会在她面前犹犹豫豫的男生,她怕这样会给她带来更大苦痛。所以她宁愿不温不火地僵持着,宁愿这样带着希冀与苦痛的胶着,也不想失去唯一一个不会在她面前犹犹豫豫的男人,可是她并不明白这样选择也是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苦痛。我也直至许多年以后我也才渐渐明白,那个对我来说可能只是一个一时冲动的晚上,但对于早已见贯男人在她面前不是犹犹豫豫就是完全无视她的阿妹,这可能是一个让她当时最为感动的一个晚上,她还没做好准备,突然面对一个那么果敢,那么毫不犹豫的男人,惊慌失措的她就这样错误地成了我的俘虏。可是我明白的太迟了,不知在后来在我离开的日子里,善良的她是否又回到了自己也曾犹犹豫豫的过去?是否更加的不堪?一切都不得而知了。
尽管我们走到了一起,但阿妹少有允许我在有课的日子去看她。虽然有时我去了,她也劝我回去多注意学习,尽管她也读过中专,知道中专的学校管理不严,但她还是轻轻地对我说:“老是补考就不好了。”这辈子看过也听过许多感人肺腑的言语,但绝没有一句像如此平凡的一句话,能让我至今依然记忆犹新。但只要我去看她时候,她就煮上一桌好吃的,随后她就开始祈祷,祈祷完了,便放起那时很流的一部邰正宵卡带,然后我们就在歌声中一起吃饭。在我记忆中我与她同在的日子,她基本上都是煮三菜一汤,一荤两素,但总放着邰正宵那个卡带,也总在歌声中一起吃饭,虽然有时我也听得很腻,想听听别的歌,可她就是不让,反正我也是一个五音不全的人,也没怎么坚持就这吃饭一时半会的时间,反正其它的时间她也不管我听什么。
那时满心苦痛的我,当初的那个晚上,我根本不是什么果敢,也不是什么毫不犹豫,而是对什么都毫不在意。那个晚上可能只是一时冲动,可后来的日子阿妹对我太好了,以致那时以为满世界都遗弃了我,而我把她对我的好当成自己可以停靠的港湾,把她对我的好当成可以躲避苦痛的另一个世界,根本不知道这就是爱,这就是情。那时她的手头也并不宽裕,一个月也只有四五百块钱,一半给家里,还要交五六十块钱的房租与水电费。就仅余下这一两百来元还煮三菜一汤给我吃,就是担心在外的我吃不好,可当时的我对这一切置若惘然,对于一个深陷苦痛的人往往以为这个冷漠世界抛弃了他,孰不知是自己的冷漠才抛弃了这美好的世界。
直到许多年后当我看到这样的一段话:“一件一再重复的事情,我们往往就会记住它。”好比现在的电视广告,它总随时随地地出现你眼前,哪怕你再不喜欢它,再讨厌它,往往在你原本想看的电视内容都忘光,而那句你讨厌的广告词你却记得牢牢。我突然泪如泉涌,她知道我并不在意她,但她只想我记住她,哪怕这个男人那天毕业了就会不辞而别,不会再来看她。的确我当初就是不辞而别再也没有去看过她。可她只知道默默地奉献自己的那份爱,不管它有没有回报,不管那个男人是否明白她的苦心,她只知道尽自己的所有去爱她的男人,也许她只想有一天她的男人会醒悟,会回去爱她的。也许只想上帝会被她的真诚所感动,可是她并不明白这一切就是上帝别有用心的安排。刚毕业的我又遇到另一亲戚,在她关怀之下,我立马抛弃了在银行工作的机会,跑出去打工了,而就在这缺爱的日子里我遇到了第二个深爱我女孩。
后记:
想写这篇文章已好多年了,好多年来我却不敢写这篇文章。想写这篇文章,就必须扒出自己曾经的无知与错误,荒唐与悔痛,面对这样的曾经过往着实让我沉默了许久。而今刚过不惑之年,又孑然一身是该到了梳理自己曾经过往,是该到了写这篇文章的时候。
这是一篇自传性抒情散文,文中所涉乃是本人的真实过往,所以文中的所涉女角一律采用她们真名的最后一字或姓,并贯之以“阿”或“小”字用于称呼。其中阿妹这篇由于阿妹所在地与我就读学校同在一城市,为了表示对她尊重故文中所涉的时间、地点都不予以明示,而所涉之人采用代称,如“我的同学”与“我同学的室友”,当然“我同学的室友”也是我同学,但文中“我的同学”与“我同学的室友”是各指一人。还望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