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蛙的优美散文

时间:2021-08-31

  三月里听蛙,蛙声像二月树上的桃花,才开出零星的几朵。伯扶着耙,驱着牛,帮我家做秧田。用了半上午,秧田做好了,平整如镜,照得出我的影。我借这面镜子,理理自己零乱的头发,然后,把牛牵回家去。田畈中,一条不宽不窄的路,分出无数弯弯田埂,像一棵老乌桕树,分出许多枝桠。我像一只大黑蚁,慢慢地爬在一根枝桠上。突听一声蛙叫,在我的背后传来,把我吓了一跳。在田沟里,我找到了那只蛙,但并不是我所想象的一只漂亮的青蛙,而是一只不折不扣的丑蛙,灰不溜秋,鼓着两个气囊,比自身还要大,像背着两个大袋子。想不到,这样一只丑蛙,竟能发出这样美妙之音?像屋场里的公鸡打鸣,一只鸡叫起来,随后几只鸡也跟着叫起来,至少有七八只蛙,分散在附近的田里,也跟着叫了起来。我知道,田畈里,从现在起,开始热闹起来了。

听蛙的优美散文

  四月里听蛙,蛙声像村童们读书,洪亮而又嘈杂。秧田里,秧苗长到一寸深时,蛙们的夜校,就要开学了。早稻田耕翻过来,并且灌上了水,留下许多土坷垃,露在水面上。每一块早稻田,都是一间教室,每一个土坷垃,都是一个座位。那都是一些还小的蛙,去年三月,它们可能还是一只小蝌蚪,现在是该上学了。天还没有黑,你听,一只好学的蛙,就早早来到了教室,坐在它的座位上,拿起一本书,呱呱地朗读起来。两三只蛙来了,七八只蛙来,许多蛙都来了,便响成了一团儿。

  五、六月听蛙,蛙声才真正像剧场里的演出,整齐合一起来。蝉们一觉醒来,不晓已是四月天,匆匆爬上树来,你也唱,我也唱,总也合不起拍。而田畈上蛙们,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配合,已经非常默契了。天黑了,在短暂的安静之后,蛙们的演出,就要开始了。萤火虫像灯光师,调亮几盏萤灯,微微有些光,正好,营造出一种特别的氛围。我和我妈割麦,整地,栽红薯,天天忙得很累,上床去睡,心想认真听一回蛙,可是还没有听完开头,人就睡着了。红薯已经栽完,今夜没有什么事,吃过饭,泡一壶新茶,专门听蛙去。坐在窗前即可,最好,把灯熄了,一个人,坐在黑暗中,静静地听。数不清的蛙,分成几群,我们刘家屋的蛙是一群,他们李家屋的蛙是一群,而我们刘家屋的蛙,以河为界,河那边是一群,河这边又是一群。一开始,有一只蛙,呱呱地叫起来,像领唱似的,所有的蛙都跟叫起来。合唱之后,然后分出声部,我们刘家屋的蛙停了,只有李家屋的蛙在叫,河那边蛙的先叫起来,河这边的蛙稍迟,也叫了起来。碰上不好的天气,一场暴雨将下,电闪雷鸣,蛙们的演出自然被取消了。突然听不到蛙叫,总觉得像缺了什么,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雨过天晴,一轮新月朗照,蛙们又叫起来了。五月过了六月来,夜夜,我是听着那蛙声才睡去的。

  七月里听蛙,蛙声像五月的一树栀子花,开到极致,已在开始凋落。一片泡桐树叶,突然落下来,一叶知秋,秋天已经来到了。夜里,田畈上的演出依旧在举行,这一群蛙停下了,那一群蛙又叫起来。但你仔细听,那一群蛙叫着,叫着,其中有几只蛙,突然不叫了。秋天是沉思的季节,那几只青蛙一定觉得,自己的叫声,与秋天有些不相适了,便闭了口,更多的蛙也闭了口。田畈上的蛙叫,一天天,变得单调起来。牵着牛回家,看见一只蛙,一只漂亮的大青蛙,站在路当中,发呆,牛来了也不知道避让,这小家伙,它在想些什么呢?牛快踩到它了,这才猛地一跳,跳进路边的晚稻田里,溅起点点水花。

  八月里听蛙,蛙声像天上的晨星,变得稀稀疏疏。现在,田畈上演出的队伍彻底解散了,像我们村庄的人一样,打工的打工,嫁人的嫁人,做小生意的做小生意,各有其事。再也听不到了,那种气势磅礴的合唱或朗诵了。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几只蟋蟀,各抱着一把草作的琴来,坐在墙根一带,幽幽地弹响,撩起人多少秋思。蛙不叫,肯定有些不自在,像一个喜爱说说唱唱的人,突然让他一言不发,那种滋味肯定难受。往常的白天,很难看到它们,这会儿,像蚂蚱,一会儿跳到这,一会儿跳到那。到了夜里,总还有一些蛙,不甘寂寞似的,呱呱地叫上一通。萤火虫无事可做,收拾起盏盏萤灯,几乎都走光了。而蛙们暂时还不能走,因为晚稻还需要它们,帮忙照看一阵子,捉捉虫子,挠挠痒儿。等到晚稻收割了,它们也会走的,就在附近,找一个洞,美美地睡上一觉。多好,当它们一觉醒来,又是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