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的一生

　　狮柳村里，像我们这么大的人都知道，在大山脚下一条小小街道，曾经有一个裁缝，他的手艺几乎远近闻名。

　　那时最时尚的东西，就是家里有一台收音机，除了领导以外，个别人手腕有一块上海牌的手表，个别人家有一辆永久牌的自行车……

　　如果，去哪里玩耍，穿上一双灯草绒做的鞋，一双短装的尼绒袜，一身整齐的中山装，而且，如果还是四个荷包的话，那么这个人在当地也算是个人物，在农村那个旮旯的地方，说话差不多都有一定的力量。

　　而咱们的老爹，当时在方圆几十里，那个不大不小的地方，他的威名也不亚于一个四个袋子的干部。

　　源于，在当初那个只知温饱的年代，穿衣吃饭都不会讲究什么款式，而且，当初吃饭要饭票，扯布都是要布票的，就算扯好了布，如果要想穿点得体的衣服，还得老远八天的去找裁缝。

　　我们公社，当时的企业就有打米机，窑罐厂，养猪场，相对来说，上街与下街的两台缝纫机就是当初最时髦的产业了。

　　老爹，那时，就是凭借一台缝纫机吃饭。当然也凭借溜麻的手艺扬名。而且还在百忙之中，还要管理其他事务，偶尔要去村里收收款什么的……

　　穿梭针线中，一把尺子，一把剪刀，一个润斗，在手中不停舞动。几乎，忙得饭都顾不上吃，通常都是，他家里面的，也就是我的母亲，（一位贤惠且能干的女子），山里的田间土地的活，几乎都是她与爷爷种。除了种地，担水，而且经常给洗脸水亦或早晚饭，放到他手边。

　　因为，存放在垫板上的布匹堆积如山，那一双残疾的腿脚很少停息过，那时的老爹很受领导们的青睐，除了裁剪衣服，领导还委以重任，让他给企业管理财务。

　　忙碌的日子，几乎忘记休息。有时深更半夜，就有算盘珠子的响声，也有缝纫机脚踏板有节奏的声响，甚至于半夜，鸡叫……

　　每一天，来来往往的人不断，围绕着老爹身边的有老人，有妇女，有小孩，也有姑娘……

　　远远的就会听到“李师傅，李师傅”那热乎乎的亲切声，老远就听得见，清清脆脆。，他们有的管着泥巴腿，有的背着背篼，挽着泥巴腿的是刚从田梗间，上街带包烟，顺便来取衣服的；挎着竹篮，打扮得干净的媳妇，那是来闲聊，也是来给她儿女们做新衣的；背着背篼老妇人，那一背布匹呢，那是准备着给她女儿作嫁妆的枕套，蚊帐，以及作嫁新衣……

　　说起李老爹做衣服，还闹出一些好笑的事，我们队长家有两个小孩，男孩的名字叫“月红”而女孩的名字叫“轻松”，而且，他们兄妹之间都大不了多少。李老爹呢，总是混淆着，给妹妹做的裤子，老是做来她哥哥穿。而妹妹呢总眼巴巴的等着，等到做好了，又变成了哥哥的……

　　由于布匹太多，每一段布料都要登记过，那时放在案板上的粉笔，有红有绿，都是用来做登记的，每一匹布都很仔细地标记来自哪个地方，什么名字，以及男女裤子衣服作标记用的。经过一场笑话后，这样的规划，闹过的笑话也就总结出来一个经验。

　　生活在风火中度过，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一天到晚，那双不灵便的脚，不停息的踏着踏板，而嘴里也悠悠地，时不时哼着跑了调的小曲，而，两个小女儿呢，一个左，一个右，有事无事地就守在身边。

　　每逢扯下漂亮的花布，女儿们都会围绕老爹，抢着要给她们做新衣。而且，她们都刁钻精灵，总是吵着，打闹着，一个女儿要“爸爸”先给做她的领子；一个女儿要“爸爸”先给做她的袖子……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企业倒闭，新陈代谢的年代，一切变成过往云烟，老爹的缝纫机也成家中一个醒目摆设。而老爹的威望与他李师傅的名称，在十里八弯，渐渐地被人遗忘。倒是，旷野里，地里田间，多了一个与太阳与月亮作伴的守望者。

　　你看！他轮起的锄头与他手握剪刀一样的麻利/他承受的能力与他剪裁的图案一样得体/他给太阳，举得高高/他给土地，松了了又松/尔后，又轻轻给土地铲平……

　　◎老爹，真的老了

　　事事无常，人世沧桑。萧条的风雨中，四十八岁才学种农活的老爹，开始学耕耘犁铧，一双不灵便的腿，时常拐进山间，土里。

　　那双常握剪刀的手，一样麻利在垄沟里间为庄稼剪裁枝叶，时常，伴随朝霞与夕阳，在田间麻利地打药除草。然而，总是会有人想看李老爹的笑话，暗地里，嘲笑老爹，四十大几的人，而且腿脚又不方便，况且还有做个农田，还有两个念中学的正在用钱女孩，还有一个常年瘫痪在床的父亲，还有一个七八十岁的母亲……

　　这一家子，对断了财源的老爹来说，也许穷字已经贴近脑门啦哦。然而，咱们的老爹与老爹的老婆，他们骨子里，天生就有种不服输的力量。

　　老爹，除了一双不灵便的脚，他一双勤劳的双手，与灵活的头脑，在艰难困苦面前，从来没有向命运低头从来没有申请救济金，而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然而，村里总有个别的人，很不服气，总想着办法，捣乱。有一年，年逢干旱，当别人家的秧苗可以点火的时候，而老爹家的田园却葱绿成行。老爹起早贪黑的经管着他的农田，像哈护膝下的孩子一样精心。田间的水从未干枯，裂缝。

　　当，太阳高高挂在天空的时候，人们都去遮挡太阳时，然而，我们的李老爹，趁这个缝隙间将水井沟的水引到他的农田，水满田埂，禾苗自然要别人家的葱绿。

　　庄稼比别人家的分外醒目，那囱烟缭绕的烟火要比别家旺得多，然而，总有人心怀不轨，老式趁无人见到的时候，放牛去吃他的包谷，半夜去放他的田水。

　　累次触犯，终于触犯了李老爹的底线，由于抓不住捣乱的人，破口大骂，已经是常有的事。人，几乎都是有脸有皮，像那些搞小动作的人，而且还有健全的肢体人，时间长了，一个村，差不多都明白谁在搞鬼。

　　那个时候，介于生活中的压力，介于田边土脚的纠纷，常常弄得咱们李老爹烦躁不安，脾气在日子中也开始暴躁起来，发怒的时候，是没人敢去劝说的，只能远远望着，远远的听着……

　　从此以后，没人敢惹怒他，要不，一条街道差不多不得安宁，都说李老爹变了，变得不在像以前那个脚踏缝纫机，嘴里哼着歌的李师傅，变得似乎有些横蛮，有些不讲理……

　　一条街道，只有陈大叔能够体会李老爹的苦衷，他老式对我说:“娃娃，等你长大了就理解”你父亲的性格了……

　　是的，我们长大了，李老爹真的老了，然而，他仍然拖着那双不灵便的脚，依然推着一轮三轮车，在生活的艰难中，于村的山头，于日落的黄昏……

　　夕阳西下，晚霞落坡，人间最美的风景，就是晚风傍夕阳，此时的老爹，安静了，脾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一支烟杆，一把躺椅，就静静地守护着女儿的店铺里，就像大山中的山神爷，除了喝杯老酒，连我的老母亲他也很少与她争论了！

　　因为他的心里，很亮堂，他的两个女儿都成家立业了，以后的重任相信她们能够独挡一面……

　　这一天，这一天，一个明朗的午后，老爹去了镇上妹妹的店铺，这一去便成了永别，无病无灾，就那样安静的躺在我们的怀里，走了，不言不语，静静地，轻轻地闭上眼，很安详……

　　2018/7/19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