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老家几十年,脑海里常把向日葵那段美好的日子装在心里,经常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常嗅到一股明媚的阳光味道,想着它的柔和而鲜美的印象。然而,这些有着远去童年的灿烂色彩,却与我一直无缘。
近日一个雨后的下午,我和同事驱车去明月莲乡拍摄荷花,太阳落在西山头收工准备打道回府,没想到在一块荷田上方的山坡上,竟然有一片盛开着的向日葵朝我们哈哈大笑。我与向日葵有着一段少年时的患难日子,一别几十年后突然再相遇,心里惦记着的那份情感的渴望油然而生,便不由自主疾步爬上山坡,来到它们的跟前,捧着笑盈盈的脸盘,仔细端详着久违的儿时伙伴。
“向日葵,花儿黄,朵朵花儿向太阳……”这句儿时的歌谣,不经意浮出脑海。只见这片金黄色的向日葵,和少年时母亲种植的向日葵一样,个个扭着脸盘儿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一个劲儿地追随着下山的太阳,在落日的余晖里静静地绽放着,滤静了荷田四周嘈杂的声音,把我带入一片难得的安详中。我有点按耐不住相逢时的激动,双手一个劲儿地抚摸着那一张张熟悉而久盼的笑脸,不由自主移向它的脸蛋上亲吻,嗅着花盘儿散发出的清香,沉醉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
此刻,落日已躲入西山背后,明月莲乡的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向日葵在薄薄的暮色中显得特别的耀眼,与四周数千亩的荷田比起来要亮色得多。荷花已渐入到梦境里,荷田变成一片浅绿色的海洋,周围树上的鸟儿开始叽叽喳喳归林,一切先前的喧闹都静止了,像明月水库里那潭纹丝不动的碧水。宁静的广袤大地,只有荷田边缘的山林里传来稀稀落落的蝉声,浅浅的傍晚愈发是那么幽静了。
同事为讨女友的欢心,不停方位和角度拍摄着女友与向日葵亲密的靓照。我依然开心地捧着向日葵的花盘儿,与它对视着只有我们能懂的私语,但见它失去了阳光的温暖,在夜幕下却舒展开自己宽大的枝叶,沐浴着夜色温情的抚摸,在夜幕里等待着明天又一个朝阳的到来。
此时我忽然意识到,簇拥着的向日葵没有了白天里的张扬与热烈,变得和荷田一样的安静沉默。我知道向日葵是丰盈的,它日复一日地汲取着日月之精华,它与那些艳丽的花朵所不同的,除了花开时的绚丽,它还有一份沉甸甸的收获。
离开莲乡,夜色渐浓,同事开着车和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女友说着他们之间开心的话语。我不便多言参和,坐在后排独自往记忆的深处走,又回想着童年和少年那段与向日葵相依为命的往事。
记忆中的七十年代,除了平时屋团屋转有些季节性的果子吃外,就只有春节过年才有的葵花籽,从当年的年三十晚上吃到第二年的初一到十五。那时候,谁家过年的小孩子有新衣裳穿有葵花籽吃,证明父母都很勤快,会精打细算过日子。我的父母亲也是会过日子的人,从记事的那会儿开始,我就看见父亲母亲日复一日地忙碌着……
那些年间,三四月份是红苕育苗播种的时候。母亲办好地,掏好一条条小沟,父亲背来红苕种,母亲将红苕种子一个一个排在小沟里,顺手盖上一些泥土。待红苕种子播种结束后,母亲便在红苕育苗的地块里撒几把向日葵、南瓜种子在里面,父亲便挑来喂猪产生的粪便施一次肥。约十来天,向日葵、南瓜籽破土而出,顶着自己的外壳逐渐长高。苗子长到两片叶左右,母亲便扯出苗子,在菜园子的地边上栽上一棵棵向日葵。
我那时不喜欢南瓜,只喜欢向日葵。向日葵从母亲手里栽植到土壤里生根之后,父亲便半月浇上一次农家肥,苗子一天天就飞快地生长,叶子由开始的两片长成了四片、六片、八片……身子笔直而粗壮,山风再大也吹不断。大约长到十来片叶子的时候,向日葵就比父母亲高出了一个头颅,顶部这时就会有一个小小的圆盘露出来。母亲说:“那是向日葵结葵花籽儿的花盘,开出的花黄灿灿的,很美丽。”于是,每年的七月下旬,菜园子的地边上就镶嵌了一圈金色的花环。
那时我比妹妹大两岁,都在一个村小上小学,每天上学放学都要在菜园子里逗留一会,看那些花热闹地开着,看招来的无数蜜蜂和蝴蝶飞来飞去。从开花的那刻起,我就仰头望着那些金色的花盘,一边盼望它早早垂下沉甸甸的头,早早吃上饱满的葵花籽。
特别是向日葵成熟的日子,也是我最为窃喜的日子。只要母亲把一个个成熟的花盘用镰刀割下来,一个劲儿地把籽粒搓下来,晒在院坝铺开的晒席上,我和妹妹趁着照看鸡鸭偷吃的机会,悄悄地揣上几把葵花籽藏在书包里,第二天上学给同学们分享着吃,让同学们羡慕我们父母的勤劳。每晚上母亲检查我们的作业时,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还带出来不少葵花籽掉在地上,可母亲假装没有发觉,我和妹妹那刻的心才平静下来。只是好景不长,一旦几天后葵花籽晒干了,也只能够得到母亲一次性奖赏我们的几把葵花籽。小时候,葵花籽是我们小孩子最盼望的美食了。晒干的葵花籽,母亲就装在一个尼龙口袋里,趁着我和妹妹到学校读书去了,就将葵花籽藏在我们找不到的地方。这样,到过年的三十晚上,我们一家人守着年夜的漫长,吃着母亲给我们炒得香喷喷的瓜子,漫长的年夜也就不那么漫长了。到了正月初一,我和妹妹穿着新衣服,揣着满满两荷包葵花籽,与小伙伴们过着快乐的新年。
那些年在母亲割下向日葵盘子时,天生爱花的妹妹却让母亲留下几株向日葵的身子继续留着,让向日葵的身子继续活着发芽,到秋天长出枝繁叶茂,簇开着朵朵小葵花,绚丽的小花盘在妹妹的头上闪着金黄色的光……
可是,当我八五年退伍回到老家,行走在故乡的村子里,竟发现父母和其它乡亲都没有栽种一株向日葵。村子没有了向日葵的陪衬好像缺了点什么,就像一座老房子没了炊烟,没人活着的气息儿。
二十多年工作在外,每年回到老家一趟,农村一年比一年变化大,家家户户都修建了新房,房前屋后都栽了绿化树,修建了花台,笼罩在树的绿荫里。每次见到父亲,他总是在离家不远的小茶馆里,与邻居里的老人们一起喝着茶,打着川牌。吃饭的时间到了,老人们一人付上一块茶钱,带着一天的欢愉感各自回到家里歇息。我陪着父亲往家走,父亲的身体很硬朗,与我并排行走,没有气喘吁吁的感觉。父亲说每天与老汉们一起打打牌消磨时光,感觉非常不错,我看到的是父亲的满足和快乐。
我每一次回家,都感觉母亲像招待贵客一样款待,儿时喜欢的葵花籽一大盘敞开吃,糖果、水果一切尽有。母亲说:“现在市场经济发展快,各种物品应有尽有,葵花籽也从北方拉到了南方,拉到了乡村……”
我在沉沉的暮色里随车前行,脑海萦绕着遇见这一片向日葵的喜悦,从中又念想起父母一生的勤劳,也第一次感悟出向日葵跟着太阳走,如同全国人民跟着共产党走,人民才会永远有希望,国家才能强大,社会才能和谐充满着人间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