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染红了五月,庭院里艾草的清香随风悄悄地掠过窗前,哦,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端午节了。每到端午节,我都会想起儿时那段美丽快乐的时光,回忆过去五彩绳的故事。
“节分端午自谁言,万古传闻为屈原;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小时候家里贫苦,端午节对我来说只是节日的代名词,我不明白屈原为何投江,在幼小的心里只是期盼过节,只有过节了家里才会有盼望已久的美味。在我家里别的节日都好说,可就是端午节,我家不仅没有粽子可吃,母亲也不会给我们姐妹缠香包,带五彩线,似乎这个节日与我家无关,每年端午节,母亲就只给我们做些家常便饭。夜晚,独自坐在院门口望着星空,看上去好像很感伤的样子。为此事我曾多次问过她,她始终摇头不说话。时间久了我也就不再问了。但是,在我心里始终是个不解的谜。端午节看到别人家包粽子,缠香包,带五色线,我总是投进羡慕的眼光,心里暗暗埋怨母亲。
端午节,一盘粽子,代表着后人对屈原赤胆忠心的祭奠,一串香包、一缕彩线,寄托着家人对孩子健康的殷切期盼。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象征五方五行的五种颜色"青、红、白、黑、黄"被视为吉祥色。在端午这一天,孩子们要在手腕脚腕上系上五彩丝线以保安康。因而,端午节清晨,各家大人起床后第一件大事便是在孩子手腕、脚腕、脖子上拴五色线。系线时,禁忌儿童开口说话。五色线不可任意折断或丢弃,只能在夏季第一场大雨或第一次洗澡时,抛到河里。据说,戴五色线的儿童可以避开蛇蝎类毒虫的伤害;扔到河里,意味着让河水将瘟疫、疾病冲走,儿童由此可以保安康。可是,在我家里不仅没有粽子吃,更没有香包、五彩线带。可作为女孩子,在端午节的习俗里我却偏爱那带点神秘色彩的彩线。听大人们说:五彩线自己弄才算虔诚。记忆中,每到端午节,我都会悄悄地趁母亲没有下班,让妹妹在外面放哨,然后,再悄悄地溜进屋内,将母亲的针线筐拿出来,将青、红、白、黑、黄的五种丝线各剪下来一部分,然后,在夜半家人都入睡后,和妹妹偷偷地打着手电筒,钻在被窝里在灯下摆弄丝线,最后用手拈搓在一起,看着丝线在手里一股股地缠绕,不一会,就由一堆单个的绳子变成了一条美丽的彩线,看着自己的“杰作”。我们姐妹开心地笑了,笑容映照在充满稚嫩的脸上。第二天早上,我们怕被母亲发现,借故不吃早饭背上书包飞奔向学校。期盼戴上的香包和彩线,蛇、虫子等小东西都不敢再来叮咬我们。幼小的心中对那神奇的彩线升起一种敬畏。
快乐的童年总是在闯祸中进行,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喜悦,就被母亲发现了。记得上小学五年级,那年父亲病的很重,不谙世事的我依旧在端午节前夜偷偷的缠香包和弄丝线。由于和妹妹为争一条五彩线俩人打了起来,我一生气猛推妹妹一把,妹妹跌倒在地,不小心将母亲的针线筐打翻,线团立刻散落一地,正好滚落在一滩污水上,我赶紧捞起滚进污水中的线团,可惜它们缠绕在一起解也解不开,没办法就偷偷的将针线筐塞回了原处,幼稚的以为母亲不会发现,结果,第二天晚上,辛苦一天的母亲为我们缝补衣服时发现,很生气地问是谁弄得,我怕挨打没有敢承认,就撒谎说是妹妹弄得,不料,我的那点小心思早已被母亲发现,她很严厉的告诫我,她不在乎把线弄脏,但是,如果撒谎绝对不允许。那天,我被母亲罚陪她做针线活至很晚。接踵而来的许多个端午节,我再也没有敢拈搓五彩线......
每年,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翘首,伴随着成长,留下不解的疑惑。后来,我为人母,年幼的孩子体弱多病,且一入夏就遭受蚊虫叮咬,我忽然想起老人们说,五彩线能够防蚊虫叮咬保平安,就又把母亲的针线筐拿过来,想拈搓几条五彩线给宝贝儿子带上,保佑孩子安康,防止蚊虫叮咬。母亲站在我的背后,静静地看着我的手不停地拈搓着,转了一圈,却欲言又止,我抬眼望着她,忽然想起了我家多年不过端午节,好奇心促使我再次试探着问母亲原由,母亲经不住我再三纠缠,答应给我解答多年的疑惑,她坐在我身边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在1968年端午节,那年正赶上文化大革命武斗最激烈时,父亲当年是保皇派臭老九,端午节那天,她和父亲正在家里包粽子、缠香包准备给我们姐妹过节,粽子刚下到锅里,香包的丝线还在手中没有缠好,突然,家里闯进一帮身穿黄色军装,胳膊扎着红袖标的一群造反派,不由分说强行将父亲五花大绑的抓走了。母亲抱着年幼的我哭着追出家门,却被造反派们推倒在地。后来,母亲将我送回外婆家,带着姐姐四处打听父亲的下落,可是寻找了三四个月,也没有找到父亲,半年后,父亲被打断四根肋骨动不了被造反派抬回了家,就这样离别、哀伤,让母亲心里蒙上了隐影,错误的怪罪端午节,她怕触景伤情,从此,就再也不愿过端午节。被送回的父亲身体一落千丈,几十年来都是病病殃殃的,母亲无怨无悔,精心地伺候着多病的父亲,造化弄人,就这样在我刚成家不久,父亲就撒手人寰了。含泪听完母亲的叙述后,我的心如针扎一般,为父母的坎坷,痛苦的经历而难过,也为那个疯狂时代感到悲哀。更为自己多年来对母亲的误解而惭愧。我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原来,母亲有这么深的心结啊!我为儿子拈搓的丝线停在了半空。
再后来,为了谋生我离开了故乡,在孤独无助的异乡面对每一个繁忙的日子,工作原因使我已忘记所有的节假日,每到端午节,我都是在车站站台上闻到飘荡的熏香中才知道节日来临,望着旅客提着热乎乎的粽子,和手腕上的五彩线,我眼前总会掠过母亲站在家乡小河旁那忧伤期盼的眼神。那一刻,我渐渐明白了家乡的彩线,犹如丝网,早已密密麻麻盘踞在游子的心路上,此生再难轻易拂去。我会情不自禁的摆弄丝线,用丝线和卡纸做彩色的粽子。将缠满彩色的丝线香包挂满属于自己的小家,将五彩丝线拴在手腕上。我以为那就是将幸福再一次萦绕心头。
透过端午的大门,我看到了五彩线在心中缠绕,忆起难忘的时光。或许品味的不是流年的味道,但我的心依然在旧时光里徜徉。此刻,彩线又一次握在了我的手中,一圈一圈地缠绕,缠进希望,绕进祝福。我虔诚地将它轻轻地戴在老母亲干枯的手上,夜晚,她梦呓中的微笑映照在我的脸上,一如多年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