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近端午节,大街上随处可见卖粽的车子,卖粽人或是走街串巷或是蹲点守候,吆喝声此起彼伏又各具特色。
“卖粽耶,江米,黍米粽,又软又甜,包你好吃”,更有人喊“江米粽白生生,黍米粽黄灵灵,配上枣儿甜个滢滢,叫你吃喽还想吃”徜徉在这极具地方气息的叫卖声中,空气里都弥漫着粽香的甜糯味儿,又有几人能控制得了食欲?自不由驻足粽子,迫不及待剥去粽叶品尝起来。
我也是爱吃粽子的人,尤爱吃黍米粽,黍米——一种古老的农作物,早在始祖炎帝,神农氏时期就已种植,时至今日,已达几千年种植历史,是重要的五谷之一。黍米外观与小米相似但是比小米粘性大的多,性温,益气补中,黍米富含多种微量元素和氨基酸,维生素和膳食纤维也很高。
记忆里,母亲是特别喜欢吃软糯的食物,黍米磨成粉后,红豆做馅,蒸的黄蒸。或是包了红糖,炸的油糕。黍米粽更是母亲爱吃爱做的食物,也是每逢端午,粽子飘香的时节,令我最想念她的时候。
大致农历四月间,精心筛选,去了杂质的黍米被母亲用清水淘洗数遍后,用一口小水缸浸泡起来,纱布封了缸沿透气又遮风,放在房檐下阳光充足的地方,任由时间将黍米软糯的品性一点点的迁延出来。
在端午节的前一天,母亲把红枣,姜黄、苇叶和捆粽子的马莲准备妥当,打开封在缸里的黍米,几番淘洗后,拌了姜黄的黍米,颜色蛋黄诱人。大概黍米和姜黄的搭配,如同撒了孜然的羊肉串,成就了彼此,给了我们唇齿间最好的味蕾享受。碧玉的苇叶在母亲麻利的手里温顺的演变成另一种形态,片片苇叶层层错落,又层层叠加成一个个的粽叶兜,添几勺黍米,放几个大枣,收口处一片苇叶将米粒和红枣严丝合缝的包裹起来,再用马莲把粽子捆绑打结,一个个粽子,外观上近乎等腰三角形,包一个粽子大概用五到六片苇叶,这就是黎城特有的包粽方法。每每此时,母亲专注的神情和娴熟的动作总能让我感受到她对食物的敬仰和对生活的满足。
备足了柴火,一口大锅内,母亲把粽子顺着锅势,码列的一圈又一圈,齐齐整整却又幻化出花样来。添足了水,一个箅子放在锅里,上面再放一盆清水,所有的粽子都被这盆水压在下面,静静的等待涅槃般的重生。母亲坐在土灶前,攥一把豆萁点燃,忽闪忽闪的火苗塞进灶堂里,微微吹口气,一缕青烟溢出,借着火势,灶堂里火苗舔着锅底越烧越旺。锅里的水沿着锅边翻滚起来,苇叶的清香随着热气弥散开来,彷如一场盛宴前的开胃小菜,使人多了几分期待。
母亲一边往灶堂里添柴,一边拿五色的丝线,挽起裤腿在小腿上搓了花绳。再用剩余的边角花布缝成香袋,里面塞了荆芥穗,艾叶,花椒和蒜瓣,给我们姐弟俩挽在衣服扣眼上,脖子和手腕上系了彩色的花绳,还会吩咐我用花绳将艾草和桃树枝系在一起,插在家里所有的门上。端午,在民俗中被认为是毒日,恶日,所以在民间过端午节时,人们总会按当地习俗采些中草药或是佩戴或是放置在家里,以求驱邪纳吉,安康祥瑞。
五月的天挥汗如雨,为了煮得一锅好粽,母亲从不懈怠一丝一毫。坐在箅子上的一盆水以逐渐被母亲添加到了锅里。这一盆压在粽子上的水发挥了它的秒用,一是锅里水少时方便添热水,二是黍米在没有释放出它的粘性时,如果不被重物压着米会被煮散,做成一锅黍米粥。可是,长时间压制不及时舀水松动又会导致煮熟的粽子米粒结块,口感僵硬。因此,看火候,看锅就是件劳神的技术活了。记忆里,母亲从没煮过结块的粽子。整整煮了一下午的粽子,傍晚时分,隔着院墙都能闻到它清润回甘的味儿,这种味道无时不刻都在挑战着我的嗅觉和味蕾令人欲罢不能。于我而言那是充斥一生的味道记忆……
晚饭后,母亲去了灶堂里的柴火,留了一锅底的余火,任由灶堂内的余温将粽子焖一晚上,尽最大可能挥发出黍米粽的软糯劲道。垂涎三尺的我,只能望锅兴叹,躺在床上望着夜空数星星。初五的早晨,天微亮就起床,帮母亲捞粽子,入锅时碧玉的粽叶经过焖煮已变成了暗绿色,不过这丝毫不影响粽香对嗅觉的入侵。热腾腾的粽子,被一层层剥去粽衣后,黄金般的米粒莹润饱满,黏糯扯丝,枣肉迫不及待的撑破枣皮,甘甜外露。咬一口下去,米香和着枣的甜味,极大的满足了味觉的享受,咀嚼间口齿回甘,劲道绵软。还可以多剥几个粽子放到碗里,拌了白糖进去,甜绵软糯老少皆宜。不过,我打小不喜吃甜,因此,更偏爱原味的粽子。如今,母亲去世十年了,回望十年岁月长廊,总在经意或不经意间,触动到内心思念的那根弦,继而触发我对母亲的无限哀思。
粽香飘溢的季节,小城一如既往吆喝叫卖声不断,只是我走在熙熙人群中再也寻不见母亲的身影,任凭灵魂抽离躯体,穿越回有母亲的日子,似乎看到她笑靥和蔼,手脚麻利,搓着花绳,给灶堂添柴加火,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满院皆是粽香味儿。我想世间再好的美味都不及母亲的味道。无限思念放逐天空,愿母亲在天国,端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