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像个充足气儿的皮球,开玩笑般地向前蹦跳,我在后面追啊,追啊,追了一程又一程!追啊,追啊,追了一年又一年!
读小学四年级那会儿,我的作文好,老师赏识,同学追捧,自认为有几分文采,心里得劲儿,飘飘然。那时,我家生活贫穷。父亲三天两头就不让我上学,到生产队里挣工分,原因是交不起四元五角钱的学杂费!为了获得稿酬来资助学习,我竟不知天高地厚,向当地的报社投稿!好在投稿不用邮票,不然,不知要搭上多少邮资呢。当时,找来干净的、一面没有字迹的厚纸,糊上一摞信封,将信封的右上角剪掉。择其中一个,装进稿件,封好。上行写报社地址,中行写编辑部收,下行写我的地址。写好后,连同希望投进邮筒。从此,便有了盼头,盼着希望变成现实!盼啊,盼啊,盼了一天又一天。从稿件投进邮筒的那刻起,就掰着指头计算稿件邮到报社的天数再加上稿酬邮回的天数。天数越临近,心情越激动,眼巴巴地瞅着通向屯里的大路,等着邮递员的到来。谁知,满怀的希望变成泡泡。……泡泡灭了一个又一个,然而,并没改变我继续投稿的犟劲——我好像朦朦胧胧地和它较上了劲!
记得文革时,我正念初中,在校住宿。周末,我和同班同学加好友的她,同走在回家的途中。路上,她问我:“你打算将来干什么呢?”
那时,我们刚刚学过魏巍的报告文学《谁是最可爱的人》,文中的英雄事迹,深深地感动了我。我脱口而出:“想当随军记者。你呢?”我瞅着她。
“想当兵,去部队文工团。”她坚定地说。
我明白,这不仅仅是她爱唱《风烟滚滚唱英雄》。
我把自己家境贫寒而艰难求学的经历用文字记录下来,交给她看。她看后,说:“你的作文好,盼着看到你的手写文字变成铅字呢!”
“嗯,一定的!”我肯定地说。
她的“盼着”两字,是我永久的巨大的动力。从此,我为了“一定的”庄严承诺,就开始了对文学梦的彻底追求。这一追,就是几十年!
七零年当临时工来到城里,有幸遇见中学时的班主任老师。他是教我语文的,中文系毕业,在县里做通讯报道。他知道我爱写——虽然屡投不中,就送给我一本《通讯报道》,厚厚的一本,我如获至宝,爱不释手,常捧着看。那时当临时工,生怕触动哪根神经,被辞退。所以,不敢写,不敢投。但是,对于我写大会发言稿,年终总结都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临时工转正后,出于爱好,我省吃俭用,订刊物《作品》阅读。此刊物是专评论作品的,看后收获甚丰。同时,参加了《鸭绿江》函授创作中心的学习。老三届的我,只有初中二年的文化水平,文化基础甚差,全凭对梦想的追求。在学习期间写过几篇“作品”,中心老师看过后,来信点评:“……对写法上不成熟,……没有选择表现人物性格的细节去描写,显得人物干瘪,……写事不写人……回答问题肤浅……”我回信:“怎样才能使人物性格饱满?……”由于工作的缘故,此时,我写了大量的企业管理和专业技术论文。虽然不具文学性,但从专业技术的角度看,得到上级领导的肯定和嘉奖。那时,我将论文《小议班组的管理》邮去本市的《企业管理》杂志社。由于有太多的投稿石沉大海的经历,稿件投出后,并没挂在心上,一晃半年过去了,竟不记得此事。有一天,我正在车间处理机械故障,忙得不亦说乎,突然有人递给我一个牛皮纸信封,长长的。看上面的地址和名字,不差,是我的。待我用油污的手拆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本《企业管理》杂志。心想:谁给我邮这个干啥?我不认识这个杂志社的任何人。没有翻看,就随手丢在一旁,继续忙我的。旁边的挡车工没事,就拿着翻看,看着看着,发现有一篇《小议班组的奖金分配》。此类话题是挡车工最为关注的,所以就从头看到尾,最后的署名竟是他们的段长!她拿着那本杂志对我说:“段长,这里有你的文章。”
我不信,照样忙着:“别逗了!”我说。
她一脸认真:“真的,不骗你!”她说。
我立刻就来了精神,喜色不予言表:“真的?”我说。忙将手上的油污在身上蹭了蹭,将杂志接过来,边翻找,边说:“即使是真的,也许是编辑弄错了;也许是编辑为了凑版面而为之。”
在班组的栏目里,果真找到了署名是我的那篇文章。看过后,我才忆起,半年前三千多字的《小议班组管理》的论文,被编辑摘取了其中的一部分,并改题目为《小议班组的奖金分配》,剩下不足三百字。
此后,我试着写了篇散文《悠悠岁月情末断》,讲述的是初中求学时,家境仍旧贫穷,几次申请要求退学。是学校党组织救济我每月四元五角钱的助学金和一条崭新的棉线毯,免遭退学的事儿。写好后,七一前,抽空送到市里的广播电台。七一时,我没有接到电台的通知就播发了,连续播发了三天,我都不知道。有一天,在上班的路上,厂里的工友告诉我:她从收音机里听到播我的文章。听着听着就哭了,最后播了作者的名字,才知道是我写的。我半信半疑。数天后,回到农村的老家,故乡的亲人也对我这样说,才证实是真的。又数天后,电台来人找我约稿。言谈中,希望我给他弄架吊床,说是野游时用。此人的用意,不言而喻。当时,是计划经济,厂里出产的尼龙绳非常紧张,我又不可能去偷。所以,其结果可想而知。当然,在以后的日子里,电台的那个人再也没有向我约稿,我也没有向电台送稿件。
有一年,炎热的中伏天,狂风过后下暴雨,下得起了白烟儿。从白烟儿中悠哉悠哉走出一人,边走边唱,是没穿裤子的女疯子。有人冒雨给她送裤子,并给她穿上。当时,我目睹了全过程,有感。闲暇时,写了微型小说《风雨见真情》,被当地的报纸采用。这是我第三次获得稿酬。
几次稿酬虽然很少,却让我兴奋不已。我不在乎稿酬的多与少,最重要的是手写文字变成铅字,得到行家的认可。我的那个她,在九泉之下,如果得知,也会为我高兴。
没退休时,由于忙工作,整天都是脚打后脑勺,哪有时间去构思文学作品?一些专业论文,那是上边派下的任务,为了交差,不得不写。退休后,闲暇无事。诸多往事,忆起来,有时会独自发笑,路人见了,认为我有精神病;在公园散步,看见孩子们尽情玩耍,会想到自己的童年;看见热恋中牵手的对对情人,我却黯然泪下。这时,我把过去的一些事,用文学的形式表达出来,抒发内心的情感。真实的情感,浇灌在字里行间。
如今,六十八岁的我,仍在做着文学的梦。文学梦,是理想的梦,是美丽的梦。她让我如醉如痴,一追就是半个多世纪。追梦,使我年轻。生命不息,追梦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