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爷爷之前,我思衬好长一段时间,我不敢贸然动笔,生怕笔误,惹得九泉之下的爷爷重新瞪圆他那双蕴怒的眼睛。我怕爷爷,尤其是那双严肃而深沉的眼睛。尽管爷爷已去世很多年了,但他那洞穿灵魂的目光一直摇曳在我的梦境深处,可每当记起,周身便略过一阵难以名状的寒流。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从没清闲过,每天起早贪黑,不知疲倦的在田间劳作。回来的路上,还要背一大筐猪草回来。因为那时为补贴家用,弄些零花钱,家家户户都养猪,羊,鸡鸭鹅等家畜。爷爷每次去地里,总是筐不离肩,满载而归。俗话说的好,一份性,二份活,经他手摆弄过的庄稼,和他的胡须一样长势喜人,到了秋天,引得邻居们咂着嘴赞叹。
在离我家不远处有一片菜地,那是爷爷亲手经营的。有绿色的黄瓜,紫色的茄子,还有像小灯笼似的西红柿,以及各种蔬菜,都长势喜人。每天爷爷都会在菜地里侍奉它们:浇水,施肥,捉虫,除草。从早忙到晚,每到吃饭的时候,奶奶总是让我去喊爷爷,他才肯回家。
每次放学回家,我都会经过这块菜地。我看看地里没人,顺手摘下一根黄瓜啃了起来。这可是绿色无公害的食品啊!那时没有农药,也没有化肥,只靠着土里的营养和雨水的滋润长出来的绿色健康的蔬菜。一入口便有一股清香传来,淡淡的,还有一丝丝的甜味,这可是城市里那些大棚种出来的良种黄瓜无法比拟的。再看那些西红柿就像一个个红灯笼,真是惹人喜爱。我顺手摘下一个放进嘴里,酸中带甜,甜中带酸,绵绵的,真是爽极了。我每天不管是上学还是放学,我都会光顾这片菜园。
每到瓜果蔬菜成熟的季节,爷爷总会挑些好的拉到集市上去卖,以补贴家用。那时候我们村附近没有集市,买卖东西都要到八里以外的村子去赶集。那时也没有自行车,更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爷爷只得步行,还得背着满满一筐蔬菜或水果,亦步亦趋的吃力的在路上走着。等赶到集市已累的气喘吁吁。等把蔬菜或水果卖完了,已是晌午了,就又急着赶回来。有时也会给我们兄妹几个买些糖果。那时没有任何零食吃,能吃上糖果已是很向往了。而爷爷舍不得买些给自己东西吃,总是空着肚子回家。
爷爷的脾气格外火爆,无论家中谁触怒了他,都会遭到他横眉立目的蕴怒。
记得有一次,我和哥哥为一本小人书争执起来,甚至哥哥还打了我,我打不过哥哥就使劲的哭,一下惹怒了在屋里正在抽烟的爷爷,爷爷边走边嚷脱下鞋子向哥哥掷去,嘴里还谩骂着:“我叫你打架,我叫你打架”哥哥见状撒腿就跑,我也吓得不敢再哭了。
还有一次,记得妈妈和奶奶蒸了一锅红薯面的窝窝头。可能有点火候不到,有点生了。爷爷回家看到窝窝头,顺手掰开一个看到有点生,就又掰开一个还是生,直到把一锅窝窝头都掰了一遍,也没发现一个如意的。这时爷爷的火气上来了,顺手把一笸箩窝窝头一股脑儿都扔到院中,然后是破口大骂。这时奶奶和妈妈默默地一个不少的捡了回来,把我都吓呆了。
爷爷虽说脾气暴躁,但爷爷的辛勤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每天天不亮,别人还在睡梦中,爷爷就起床了。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到猪圈边眯着眼看看小猪长大了多少。然后拿起铁锹扔进几锹土,这样做一是为了多积肥,多打粮食,二是小猪也喜欢干燥的地方,这样小猪就会少生病,长得快。再随手把筐里的几把青草扔进圈里,小猪见了就会立刻跳到圈里,甩动着小尾巴津津有味吃起来。边吃边在猪圈里蹦跳着撒欢,这时爷爷掏出烟杆,装上满满一锅烟,用火柴点着,吧嗒,吧嗒地抽起来。那种人勤猪欢的场景至今让人记忆犹新。
爷爷的生活特别拮据,我们弟兄四人都在上学,日子过得相当紧巴。他有一条白羊肚手巾,不知伴了他多少时光,但他依旧用它冬天包头,夏天擦汗。还有那件粗布褂子,已经打了好多补丁,奶奶几次让他换新的,他都不舍得换,还是奶奶强迫着骂着爷爷才肯换新的用。
每当爷爷清闲下来,就会拿出旱烟杆,烟袋子,把烟杆伸进烟袋里,抽出满满一锅烟来,然后用火柴点着,坐在炕沿上,搭啦着两条腿,弓着腰,开始吧哒吧哒地抽起来,边抽还边咳嗽。这时候爷爷就会边抽烟边给我们讲故事。讲修水库的故事,讲水库的诞生与辉煌;讲他们那一代为了下一代的幸福在工地上大干的热火朝天的场景;讲他们住工棚,吃窝头就咸菜那种困苦不堪的岁月。讲着讲着,爷爷就禁不住的泪眼淋漓,老泪纵横。
因为爷爷爱抽烟再加上年岁也大了,渐渐的身体也垮了下来,几十年的风吹雨打使他像一部陈旧的机器,所有的零部件都已年久失修。气管炎,肺结核,轮流摧残着他瘦弱的生命。然而,可是他就是离不了他那宝贝烟,一有空就会拿出来继续抽,边抽边咳嗽,“抽,抽抽就知道抽,不抽能死吗!”奶奶见到爷爷抽烟总是半嗔怪的说,可爷爷稍有好转就又去侍奉他那宝贝烟了。
每当我到水库上去游玩,看到那块几经风吹雨打,烈日暴晒,字迹还有些模糊的丰碑。我都会在那里停留片刻,默哀,致敬,向老一辈致敬,向丰碑致敬。看到那镌刻的碑文,我就会想起我的爷爷来,想起那些像爷爷一样的劳苦大众来。
我一直有为家乡水库写首赞歌的愿望,但我又怕写不好,被世人嘲笑,又怕九泉之下的爷爷重新瞪圆那双蕴怒的眼睛怒骂我,因此一直不敢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