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小吉的声音散文

时间:2021-08-31

  我的家乡北流是一座小城,城区面积还比不上首都机场,但在上世纪90年代的广西,这算得上“大地方”了,因为接壤广东,领风气之先,经济社会的发展虎虎生威,相当令人瞩目。那时候,与盛产陶瓷、水泥、荔枝、水稻交相辉映的是,文人一茬又一茬地冒出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随随便便也能坐满三五桌。因此文气历来很盛。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世界有多大,甚至不知道“辽阔”的北流边界在哪里。在我眼里,在县刊《勾漏》发表过作品便算得上“知名作家”了。那时还叫吉广海的吉小吉“成名”极早,但开始时我对他的印象并不很好。那时我已经在县文联工作,听到一些关于他年少自负的传闻。有一次,他拿着一份自任社长、主编的《圭江潮文学报》兴冲冲地送到我办公室,好像就是从那天认识他的。当时一位老作家看到那份报纸后很不以为然,劝我不要“跟吉广海玩”,更不要在这些“小刊小报”发作品。那时候的吉小吉,个子矮小,瘦瘦的,像个小孩,见到陌生人也没有羞涩感,但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皮笑肉也笑,怎么看也不像是坏人。然而,我还是听从长辈的提醒,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过了不久,吉小吉又兴冲冲地送我一本他的诗集《岁月初程》。薄薄的,自费出版,扉页上的黑白照片虽然略显模糊,但一点也不影响他踌躇满志、雄鹰展翅、就差没飞起来的逼人英气。从那本诗集里,我看不出他有什么比别人更胜一筹的天赋。但我还是觉得他了不起,因为他年纪小小便在拥挤不堪的县文坛出人头地了。

  然而,那时我对吉广海还是有些轻蔑,实际上是对文学的不屑。靠文学敲开仕途之门的前辈谆谆告诫我说:文学这东西,等你退休后再回头弄也不晚。我想,这种闺密般贴心贴肺的话,他们是不会跟吉小吉说的。我暗藏雄心很快离开了文联,到政府机关谋官去了。应该是四五年之后,有一天,吉广海扯上谢夷珊兴致勃勃地拿着一本黑乎乎的小册子,声势浩大地告诉我,他们创办了“漆”诗歌沙龙,出版了刊物《漆》!听起来好像比政府换届还大的事情一样。我对他们给予了几句客气的、官腔的、简单的奉承后,礼送他们出了办公室门口,然后啪一声关上了门。关门前,我看到了他们仍然眉飞色舞的样子,应该说是激动,由于激动,他们没有觉察到我对他们的不屑。几个月后,吉小吉又给我送来了第二期的《漆》,并苦口婆心地劝我写诗,像鼓励一个大龄青年尽快娶妻生子一样。而我心肠软,预感到再不鼓捣几首诗给他们可能要跟我断交了。我开始意识到,诗歌是我久未拜会的远房亲戚,逢年过节应该要去看看了。记得是2000年初,吉小吉夹着最新出版的《漆》又和我见面了。这一次,他兴致勃勃地说到了《漆》在外面(我们这里的“外面”通常是指全国各地)的反响,谁对《漆》如何评价,当然也说到了他的诗在哪刊物发表了,并有样刊和稿费单为证。那时候我对当代诗坛一无所知,“不知有秦,无论魏晋,”因此根本不知道他所津津乐道的诗坛名人究竟是谁,有多大份量,我对当代诗歌的知晓基本上到北岛、舒婷等为止,甚至不知道于坚、韩东、王家新等等是谁。但我知道《人民文学》,县内文人历经数代努力而没能在彼发表哪怕一个标点符号。有一天,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在北流水银泻地般不径而走:吉小吉上《人民文学》了,市长亲自打电话向他祝贺!简直是天下大乱!惊诧、混沌和怀疑都因为一个问题:难道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