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后,脑海里总会浮现出这样一串串的镜头:瘦弱而疲惫的父母,在秋老虎般的炎炎烈日下,挥起沉重的铁锨、铁镐,一镐镐、一锨锨,锛下玉米秸秆,挖出红薯块茎,刨出花生果实,然后,再趁着中秋的月光,拉起沉重的板车,一车车运回自家的场院,一堆堆码放整齐,等待晴好的天气再晾晒,而后,再打扫干净院子。做完这一切,才会打来一盆清水,洗净身上的泥土和疲惫。清凉的水洒在他们晒得黑红的脊背上、臂膀上,他们嗓子里发出一声“嘶——呀——”的长吟,那水一串串从父母脊背上洒落,散射着月亮的光,像极了成串的珍珠。然后,母亲去打理一家人的饭菜,父亲转来转去,继续整理小院里不太整洁的地方。做好饭菜,母亲会在小院里摆上饭桌,用清洗好的盘子,摆上自家的石榴、大枣、花生,还有自己烙的糖饼,点上几支香,来祭祀月亮。父亲则会坐在台阶上,美美的吸上一锅旱烟,来消除身体的疲劳。月光泼洒下来,银子一般镀在金子似的果实上;凉爽的夜风把收获的醇香传送到远方,又把新翻的泥土的清香吹送过来,偶尔夹杂一两声夜虫的轻吟……这样的画面宁静祥和,充满田园诗的况味,多年以来一直闪烁在脑海里,谱成了我心中对月亮的恋歌。
几年以后,当我抡起镐头,拉起板车,然后在清凉的月光下,把一瓢清水洒到被太阳灼红、被庄稼刺伤剌伤、被绳索勒得肿痛的臂膀上去清洗身上的尘土时,自己才明白,那一声似乎要把所有的空气吸进肺腑的长“嘶——”,和似乎要把胸中所有的劳累全都要呼出来的长“呀——”,是在怎样的痛并快乐着;那桌案上飘起来的袅袅香烟,也丝毫不关貂蝉拜月的浪漫,丝毫不关迷信的崇拜,而是单纯的对土地、对自然的感恩,是对五风十雨的祈祷。即使现在,农业生产的机械化水平高了,而农民对土地、对自然的虔诚敬畏丝毫不减。因为他们知道播种的不易,灌溉的艰难,除草的辛苦,因而最知道珍惜,最懂得感恩。农民不是脑残的诗人,绝不会把自己的果实踢得到处都是,而是认真地堆积码放,并敬献一瓣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