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春服既成,天却欲雨,不能作踏青的远行了。便是那郊外的陌上,若潇潇雨落,纷纷花飞,还听得溪岸的牧笛音,绿荫深处的杜鹃啼,定定要颓靡的,失魂落魄,又得寻杏花村借酒销忧了。
是念起,郊外即是我的天涯。
然而,踏青必不可少。既不能天涯,咫尺亦可成行。窗外有东湖,东岸闹,西岸幽。幽境更宜游,为我经常盘桓的所在,直奔了去。何况陶母园在,正是清明祭时,便宜陶母祭。
临水观东湖最佳处,恰好有亭,斗拱式的宋朝亭,依栏美人靠,格局和气息,南宋极了,而亭无名。老子曰:“名,可名,非常名。”苟且名为“未名”吧,既无名,又有名,具相宜相彰的疏况味。相传湖的周遭曾星罗棋布了诸多的亭台楼阁和庙寺,与湖相谐,皆蕴涵人文和风物的景致,美得惊天动地,几可媲美杭州西子湖,绝非东施效颦。而今安在哉?亭不见,名无闻,寻些断井与颓垣作怀古的寄托亦不可得。成住坏空,无名好;而与之盘桓,寄之以情,审之以美,却又不可无名了。
亭在湖天间,我在亭中。
湖天漫漫延延,至极遥的溟漠了,空空濛濛。天欲低,仿佛浮于亭的顶巅,又浮游在我眼前;天欲近,落到湖的彼岸,又似乎在岸外的远山;水欲远,任由云雨接引上了天。渐渐地,亭与我,亦恍恍惚惚悬浮在空濛中。对岸的树和高楼已隐约在暗淡的云天,简直海市蜃楼。一只小舟静泊湖南,看似杳然,舟上披蓑戴笠,垂钓的生姿仍依稀可见。近则亭边翠柳活色,背面长堤一横,堤上树如云,渐远渐淡的云天,宛然水墨图画。不知桃花流水鳜鱼肥否?传说东湖鲫鱼甘鲜肥美。无奈眼前有景道不出,我想惟永新先生画笔能泼其墨抒其性灵也。湖之北,九孔桥、吴芮祠尚且清晰,浮在水上,欲雨天色,其轮其廓,横看侧看,散发的皆是宋朝的光阴。如果陌生客至,第一印象应该是西湖断桥的错觉了。此时此境,宜民国女生,天青衣,黑裙裾,三两结伴,怀抱线装书,端然地轻快其上。若得好色之徒王忠华先生快门,欲雨未雨的枯闷之境,油然而现轻灵的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