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父辈的世界理应是与一些道路有关的。
好几次,骑着摩托车,带着父亲往返于县城与宰便的乡下老家之间,每当经过刚边的平正、银平一带,父亲不时指着山坡上的那些羊肠小道,说那时候他们路过哪里又到哪里去修路。那些远去的岁月已不属于我的这个年代,所以没有理会,也不去在意父亲所想要表达的意思了。就这样,默默地,过了几道拐,他不再多说别的什么。
一次,还是骑着摩托车,带着父亲慢跑在这一程熟悉的路上。一路沉默的爷儿俩,不经意间,从背后冒出长长的一段话来——那时候我们翻过这些坡岭去修路,哪想到有现在这样好的哦?我们算好命,赶上这个年代,能够坐车经过这些地方,那些命不好的、年纪大了的,再也看不到咯……
我不禁觉得父亲的话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我问他那时候他们到哪里去修路,父亲说到长寨一带,说是修去西山的路。我问父亲路过哪些地方,他说他那时候年纪还小,也记不得那么多了,只记得翻了怎江坳,下到铜矿厂,然后爬过铜矿坡,再下到平正,有时经过下江的公纳再翻坡到宰略,有时从高麻翻坡到归林再到宰略,然后经过同乐、大塘,才下到河边的长寨,到长寨过后还要走一段路……我静静地听着,不觉放慢了车速,按着父亲说的,在心里面将一个寨子一个寨子地串连起来。
这次国庆回家,一天晚上,一个堂公邀父亲和我到他家去吃饭。因为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去了,偶尔回去,也是匆匆返回,很少到房族邻里的家去。那天,见着我们回去了,堂公便特意叫上我和父亲去他的家。
说是堂公,实则只比我的父亲大十一二岁,今年七十有一,身体还算硬朗。堂公是老来得子,他唯一的儿子我的堂叔同我一般年纪,这几年一直携带妻儿常年在外打工。所以,平日里,只有堂公和堂奶俩老人在家。每当我们回去,堂公自然很高兴,因为他一面把我们当作孙辈,一面又看成儿辈。当然,堂奶也是一样。她抚着我的手,布满皱纹的脸颊盈盈地笑着,深陷的眼球炯炯地望着我,说见着我就像见着她的儿子我的堂叔一样,说他们好久没有回来了好想念他们……说着说着,不一会儿,眼泪便簌簌地从瘦削的脸庞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