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我的村庄
这条国道载着自行车、汽车、三轮车还有我的流浪,一直向东。
右拐下坡,沿途是麦苗、大蒜。那片被蒜苗紧紧包围的地方,就是我的村庄。
我的村庄不大,在中国地图上没有,在山东地图上只是一个点。
水泥路面再也没有泥土飞扬,一条路沥青着脸面光秃秃,二层小楼整齐而安静地坐在村东头。
婉转的鸟鸣,散养的鸡鸭还在路边刨食。自来水从哪一个勤劳的媳妇家流出,用水泥砌成的下水道,闪着洗过的光亮。
现在比起那时,我更喜欢小时候的村庄,那时候的村头路边是热闹的。路边的狗尾草、七七菜、喇叭花、指甲花,它们每天看着来来往往的村民,带着笑脸出门,载着“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进村。
那时候的夕阳下山是慢的,足够让我等一生。小伙们都会在村头、路边迎接他们下地干活的父亲母亲。那时的我最喜欢等父亲归来,把我放在大金鹿自行车的梁上,依偎在父亲的胸前,无论多大的风雨也不怕,父亲的脊梁给我顶起的是一片晴空……
此时,村庄丢失了热闹,除了太阳在村子上空按时起床,按时下山,一切都是沉默的,如蹲在村大队楼房墙边晒太阳的老人,好像已经进入了梦乡。
哥哥给我唠叨着村里的一些事情,比如新换的村支书,比如去北京打工回来盖楼房的弟兄,比如回乡收大蒜的邻居……
半个月亮在黑夜没有到来之前挂在村东的上空,像画上去的一样,空空的如一块煞白的奶油。
我的村庄,你无法理解我如过客般的心情,正如我无法读懂你繁华般的悲伤。
回到我的村庄,却再也回不到旧时光。
◎ 我不是归人,是过客
冬日,夜是短的,是黑的。
从我的村庄到父亲的墓地,是一条长长的梦。
住在这个村庄的男人,他们一直在梦中行走。
深浅不一,通向父亲墓地的路熟悉而陌生。这条路留下我童年少年歪歪斜斜的脚步,撒过汗水泪水,撒过欢歌。谁的脚步,为梦想回头?谁的梦想,在这条路上踌躇前行?
夜幕拉开,我的哥哥姐姐,我的村庄,在麦地里父亲的坟墓都是黑的。哭声也被黑传播,黑压压地散落在旷野,绿油油的麦子也沾染着似泪的露珠。
双膝跪下,跪天跪地跪父亲大恩。火纸点燃,噼啪地燃烧,此时在泪光中父亲在向我笑。
这730个日夜,是泪,是光,是水的流向。父亲,你的光,你的泪,你如水的流向,我替你继续……
安息!我忠诚的布尔什维克的父亲。你的爱,却如此匆忙。
这二十六年来我一直栖息的村庄,埋藏了我的童年、少年和青春的力量。
月亮和星星挽手拦截我的归途。我就把我的留恋,我的爱,我无尽的悲伤,撒在我的村庄。
嫁出去,如泼出去的水,我的祖先给了我无限荣光!
嫁到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园,我的祖国给了我安身立命的权利!
从此,生我养我的村庄啊,我是过客,不是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