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小蝌蚪甩掉大黑尾,白茫茫的菖蒲下,就多了一对对列队演练的蛙们。
扑通扑通,秋水塘响,夕阳洒金。
我,凛然地站在水中央,像居高临下的王,观摩演练。
晴好的日子,总有三五只叫不出名的雀儿,栖息在我的胸膛上,或立,或卧,恋恋不去。一只只生灵助我起兴,装饰着我的一帘秋梦。
稻枯蛙也哭。菖蒲,斜挑在长且硬的茎上,如如不动,像一群白头翁,群集性失言。那一竿竿蒲棒是我临水自照的影子,垂钓着我的一腔苦水。
朝露夜霜,我不惧怕。凄风苦雨,我也不惧怕。
但我惧怕,秋风猎猎下,路有冻死骨的凄惨,一幕接一幕,上演……
秋收的镰刀,饥饿难填。
农家小院前,风干的蒲棒和清汤寡水的粥气,燃出了一缕缕熏烟,熏黑了一个个寡淡的长夜。
那朱门酒肉臭的寒光啊,逼暗了人间。世间一抹黑。
秋边雁声过,赵家楼,只剩下摇坠的草屋,旷芜的田野,一片白茫茫的菖蒲荡。
与天空平行,我一站几千年,活成了一个不谙世情的石岛。
二
环滁皆山的赵家楼,轻烟漫笼。
玉米棒子,新嫩焦脆。南瓜杂饭,香甜清润。韭菜蛋面,鲜香滑爽——一缕缕新粮的烟香,与白云结盟,撑起一座曲而有姿的桥,瞻顾一方平旷的田园。
云烟桥下,浮出了一个羊角辫的女童。她像一只喜鹊,从高高的土台阶,俯冲而下,飞进一位圆墩墩的妇女怀里。
机耕主道上,一群叽叽喳喳的村民,荷锄而归。喧闹的人声压过菖蒲荡,茫花飞动。
茫花,石岛,我想和它们玩!大妈——
她的左手笔直地指向了野莽丛中的我。她的右手擎着一根竹筷,竹筷上挑着一根焦黄的玉米。
蒲草扎人,野水有虫。紫英啊,去不得的……圆墩墩的大妈一叠声吓唬着。
哟,好大一块青石!好大一片蒲草塘!
赵嫚子,劈条路?路是人走出来的嘛。老赵头拄着片锄,粗嗓起钢声。
割草,抽水,填塘……李老拐的快嘴,吸溜出一串农业学大寨的台词。
荒山换土地,荒塘变良田,青石……被唤着赵嫚子的大妈,圆脸挤出一对圆酒窝。
要得噻!妇女队长也摩拳擦掌了。
青石晒场,谁也甭想跟我左老姆子抢。小紫英,上俺家,和黑子玩,吃气柑。她连说带拽,一把搂过紫英。
啃一口玉米,添一圈黑胡子,小紫英一乐,好客的村民们也乐了。
红旗飞扬,高音喇叭也成天嘹亮地鸣吼。
一声声笑浪,被一蓬蓬的菖蒲花拦截,疏散,飞回漫天霞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