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成雪优美散文
上大一的第一个除夕,父亲便带上我回县城看望奶奶,陪她吃顿午饭,傍晚再开车回来,因为考虑到母亲仍上班不能回去,所以只好出此下策。路上父亲对我说:上年因为你要准备高考,所以上一次只有我和你二伯回去的的,现在你上大学了,以后有时间就要过回来看看她老人家,每次回去她总念叨怎么你不回来看她呢?今年清明要不你也回来吧,到时候我带你回老家去给爷爷上坟祭扫……
“我清明和朋友说好了准备一块出去旅游去,没时间,不去了。”我简洁又果断拒绝了他,实际上也是想阻止他继续没完没了地说下去。
他很“知趣”地点点头,不再说话,专心开车。
车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凝固,我硬着头皮还是不敢去看他,干脆扭头望着车窗外道路边的松树和时常从我眼前一闪而过的汽车发出簌簌的声音,干脆直接将窗子开到最大,任由寒风亲吻我的脸颊,没一会脸就冻得通红,心里乱如麻的情绪能未得到压制。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在这胡思乱想间过去了,路程真的不远,但却不得不承认的是:它的确成为了阻碍我们与奶奶联系的围墙。
近年来奶奶的身体愈来愈差,但每到过年依然坚持让父亲开车接她到城里和我们一起过年,我知道也许奶奶一年里最期待这一段日子,她的孩子,孙子如今都已扎根于此。但近两年却再未到我家或二伯家过年,后来才得知奶奶现在腿脚也大不如从前了。原本还可以依靠拐杖慢慢挪步的她,现在出行基本都需靠轮椅代步。
车渐渐驶进有些印象的巷子,我清楚地知道此刻奶奶就在距离我不过一千米的屋里。可真当车开到一排样式毫无差别的房子面前时,我有些彷徨了。本试图搜索脑海里仅剩的记忆碎片,表姐站在不远处叫住了我,我慌忙转身打招呼,由她领着我进屋。
我跟在她身后,自嘲道:没想到县城如今变化越来越大了,要不是你喊住了我,可能我现在就跑到别人家里去了。”表面这么说,心里却仍很惭愧。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中考完后回来看看,一晃又是三年过去了。
表姐轻轻推开虚掩的屋门,奶奶正躺在床上,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睡的很香。表姐递给我一木凳,示意我先坐下休息,她上楼去拿些东西给我们吃,还没等我回答便急急上去了。
我不敢大声说话,屏着呼吸轻声轻脚地坐下环顾屋子四周。奶奶现在和三姑家住在一起,这样每天都方便照顾她。奶奶住在一楼,屋子不大,刚好能够放下一张床,一张桌和几个能落脚的凳子。屋子里很阴冷,坐下没几分钟便打了个寒颤。墙上挂着的空调并没打开,之后问起奶奶怎么不开空调呢?她说,开着太浪费电了,自己觉得冷的话就多穿几件衣服呗,再说遥控器上按钮这么多,自己根本不会开。只有每次表姐她们呆着觉得冷时才会让表姐她们打开。
父亲是个性急的人,拎着大大小小的年货,直接推门而进,奶奶一下子惊醒了,支着身子靠在床头,眼睛睁着大大的,有些惊讶地看着我问道:“这是微波吗?完全认不出来了,越来越像大小伙子了。”
我笑呵呵地回答:“我是微波。奶奶,我回来看你了。”
奶奶侧着身,耳朵凑过来,说:“奶奶耳朵不好使喽,你说什么?”
我提高嗓子又重复一遍道,她终于听清了,眯着眼朝我笑,眼角的沟渠曲曲折折流向四面八方,我知道那是岁月雕琢下的烙印。
父亲坐在床边,问起她近期身体状况,两人一问一答,我躺在床尾,盯着天花板不知该说些什么,表姐从楼上下来和父亲也聊了起来,我更坐立不安了。
明明面对的是自己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三姑也早早下班回来,三人聊着近期的趣事不亦乐乎。奶奶依旧靠着床头静静地听着他们仨的谈话,也许奶奶根本听不清他们都说些什么,但她仍坐在那里笑看着他们的聊天……
“奶奶,背……”
“再走一会就快到家了,听话……”
“不嘛,我累了,走不动了,奶奶背我走……”
“那你站到那块石头上去,我背你……”
夕阳下的乡间泥泞土路上,一个调皮的娃娃趴在一位年迈老人的背上,搂着她的脖子,哼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小曲,老人呢,双手护着娃娃短短的小腿,一步一步地走回家……
小时候,父母在小镇里开了间修车店,由于刚开始起步经营,两个年轻人毫无经验,常常起早贪黑买配件,整理仓库,核算账本,忙的像无头苍蝇般,但最后往往是事倍功半,没办法只得把我托给仍住在村子里的奶奶带。于是,便有了上文所说的场面,村头巷尾里也常常会听见奶奶的呼唤声……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奶娘也已经到了杖朝之年。村里的老房子也依然挺在那里,只不过如今物是人非,更显得清冷了。房子是八十年代最常见的土坯房,墙是黄土打的土砖砌成的,外面用麦草和泥土,往墙上一抹就好了,住在里面冬暖夏凉。但现在村子里家家都盖上了小洋房,老房子在一群新房里更显得格格不入。它就像是这座村子里仅剩的老人,面对一切新鲜事物的冲突,他将自己锁在尺丈大小的土地上,哪怕心里荒草丛生,也不愿同外面随波逐流。老[武1]房子年久失修,残垣断壁,满院的杂草肆无忌惮地缠绕在藤上,掠夺着周围邻家种植的南瓜藤的养分。
木门发生“吱——”的长鸣,道出了它的年代感之久。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少许的大家具。倘若不是走进看见床前附上一层灰尘,我更愿意相信这里与外界所隔绝,时间没有改变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切都和奶奶搬进县城里时一模一样…….
土墙经历了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干裂出无数道口子,摸上去好像是老人饱经风霜的褶皱的双手,让人心疼又担忧,害怕有一天这位见证了三代人成长的“老人”会突然倒下。
房子是奶奶和爷爷结婚时凑钱盖起的,之后奶奶又生下了父亲兄弟姐妹七人。父亲在家中排行老小,世事难料,据父亲回忆在他上小学五,六年级时,爷爷就因生病家里没钱及时医治去世了,这使得原本生活拮据的家庭雪上加霜,奶奶独自一人扛起了养活七个子女的重担,就这样日子又熬了几年,大姑,二姑相继辍学出门打工帮奶奶勉强撑着这个家,可其实他们都明白这个脆弱如浮萍般的家每天都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上漂浮,不必风口浪尖,也许只需要一场突如其来的旱灾,大雨就足以让这个家庭元气大伤,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