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的散文

时间:2021-08-31

  当丁香文学社的老师们群聊时提到西施和范蠡的爱情故事,我就想起了年轻时美如西施的外婆,想起了外婆当年生活过的孤帆远影碧空尽的沅江。

我的外婆的散文

  人的一生如同草木,在荣与枯、生与灭的历程中,看似稍纵即逝,实际非常艰难。 生活在诗意江南的外婆一生命运坎坷,二十岁前过着富人家小姐般的悠闲生活,二十岁后命运捉弄人,她丧夫改嫁后辛苦操劳,中年时过着穷苦人家紧巴巴的日子,直到晚年才过着算是幸福的日子,在家颐养天年。

  外婆出生在沅江边某小镇的一个依山傍水的村子里,村名叫水田。水田坐落在群山环抱中,那里层岚叠嶂,山清水秀,清晨山间云雾缭绕,日落炊烟袅袅,简直是世外桃源,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田园般的生活。外婆家算是当地的殷富家庭,她上面有八个哥哥,外婆是家里最小的唯一的一个千金。全家人把她当宝贝,膝下承欢时,父母疼爱有加,外出玩耍时,哥哥们保驾护航。小时候她从没自己走过远路,都是众哥哥们争抢着背她。

  年方十七时,外婆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俏佳人了,乌黑油亮的长辫子,白里透红的粉嫩肌肤,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柔柔的杨柳腰,赛过沉鱼落雁的西施。很多人要媒婆上她家提亲,最后父母选中了当地家业更为富足的一位才子,高高兴兴让她出嫁了。

  新婚燕尔,如胶似膝,让人只羡鸳鸯不羡仙。温柔似水的外婆在婆家遵从农村习俗,孝敬公婆,善待姑嫂,全家人都喜欢她。她回娘家时可风光了,夫君骑着骏马护送,娘家哥哥们远远相迎。新婚几年,外婆一直没有子嗣,夫妻二人花前月下,恩恩爱爱,赏花吟诗,特别浪漫。幸福的时光过得真快,外婆的夫君因染上肺痨,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解放前的旧中国,肺痨是无法根治的,最后她夫君咳血而亡。按照封建习俗,外婆要为她夫君守孝三年,在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孤守空房,想念父母,思念夫君,在泪水中度过。每到春天听到山间杜鹃哀鸣,她心如刀割,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日子过得真慢。

  孤单的守孝三年期一过,她就回娘家了。哥哥们依然对她宠爱有加,年迈的父母操心她的归宿,最后在巧舌如簧的媒婆说服下,外婆再次出嫁,嫁给了我的外公,一个瘦高个子、眉清目秀的男子,美中不足的是外公也是二婚。

  外公家有三兄弟,本来住在山里,后被他父母过继给沅江边的伯伯了。他伯伯家条件好,一直无后,把外公当宝贝,供他读书到二十多岁,他是远近有名的笔杆子。只是他命运不济,结婚几年后前妻生二胎难产过世了,留下几岁的幼女即我的大姨。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屋漏偏逢连夜雨,在他痛失爱妻时,他的养母又瘫痪在床。在那最艰难的日子里,外婆作为女主人走进了他家。

  外婆不愧是贤惠的女子,一来就照顾瘫痪的婆婆,把婆婆背进背出,弱小的身体似乎有无限的能量。嫁给外公后,外婆一口气生下了七个孩子,其中有两个夭折了。孩子一多,张口就要吃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辛勤劳作,也填不饱一大家人的肚子。外公对她很好,可那期间,外公不断地咳嗽起来,做不了重活,家里日子更加拮据起来。为了养家糊口,在滔滔沅江边的家门口,外婆起早贪黑,摆起了豆腐摊子。沅江边过往的船只靠岸歇息,常有船夫上岸来买豆腐,当他们来到悬崖峭壁上的小村落,发现女主人貌美如花,又是磨豆腐卖豆腐的,就叫她“豆腐西施”,从此这个名字就专属于美丽如蝶的外婆了。

  外婆是二婚,孩子又多,难免忽略了大姨的感受,大姨在别人七嘴八舌的挑唆下,常欺负弟妹,言语伤害外婆。有次大姨说学了一首歌要唱给弟妹听,弟弟妹妹不懂事,也鹦鹉学舌跟着唱“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娘呀。娶个后娘,对我差呀------”。正在忙碌的外婆听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觉得自己太委屈了,想着自己以前过着富家小姐般的生活,再嫁了要服侍老人,养育孩子,忙死忙活还受气。大姨不断地挑衅,外婆继续忍气吞声,后来外公知道了大姨调皮捣蛋的事儿,非常愤怒,打了她一顿。大姨年纪小,不反省自己,把这些都归罪于外婆,更加跋扈嚣张起来,二人关系异常紧张。

  我母亲是外婆的第二个女儿,当她渐渐懂事了,就开始给外婆分担家务了。小姨还小,比较贪玩,有次她用青藤做了秋千,在风中快乐地荡着,我母亲叫她帮忙做事,她没听到,我母亲气势汹汹地把她的秋千砍断了,这成了现在茶余饭后的笑谈。家里太穷了,我母亲读了小学一年级就辍学了,外婆提及此事就唏嘘不已,说自己没本事让我母亲多读书。我母亲随着年纪的增长,开始知道保护外婆了,若外婆受了大姨的气,我母亲会针锋相对地和大姨吵,一直吵到大姨出嫁。当我母亲和小姨眼泪汪汪地送大姨上船,依依不舍的情景感动了大姨,姊妹关系才缓和。大姨没有读多少书,不知“寸草春晖”的故事,心里的结一直解不开,每次回娘家都冷言冷语,讥讽外婆。外婆已经习惯了,也麻木了,懒得理会她。

  因为外公有学问,解放后就担任了农会主席,农村打土豪、分田地的运动搞得热火朝天。外公每天在外面忙碌,外婆一人承担起这个大家庭的家务、农活,有时间就磨豆腐、卖豆腐换点零用钱。随着孩子们长大,眼看日子要过得好起来,哪知1958年至1960年“大跃进”的浮夸风弥漫全国,人们盲目、愚昧地大炼钢铁,还兴办起公社食堂。这“三年自然灾害”降临后,人们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苦日子。饥饿让人们吃树皮,挖野菜,我的大舅舅本来背井离乡去上班了,外公的身体每况愈下,就写信把这个长子喊回来,要他为父母承担起家里的担子。大舅舅父命难违,辞掉正式工作,当起了农民,后来一直为这事儿遗憾不已。

  母亲十四岁那年,外公的病情已加重,最后断定为肺痨。病入膏肓的外公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当他卧床不起时,有一天把我母亲叫到床边,轻言细语对我母亲说,要她出去上班,就在沅江对岸不远的马料溪粮店工作。母亲一听就眼泪掉个不停,外公说服她,她出去了会减轻一家人的负担,工作了有工资拿,不会饿死,还可以接济一下家里。母亲看了看骨瘦如柴的外公,再看了看面黄肌瘦的外婆,点了点头,几天后就难舍难分地离开家去上班了。外公不久就撒手人寰,留下舅舅、姨姨和外婆这群孤儿寡母艰难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