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8月1日建军节去世的。
这样说并不准确,其实是家人让医生想办法延续他的生命,让他在建军节离开我们。中国人喜欢讲一个彩头,爷爷当过兵,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件喜事了。不过我太幼稚,我还是无法把白喜事也算在喜事的范畴之内,特别是当我自己的亲人离开我的时候。所以说我的父亲就十分让人讨厌,那时他不断地叫好,脸上还时常浮现出满足的欣喜,一边狂躁地磨手心,一边欢喜地说“这样最好……这样最好”。那时我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能够对生死看得如此释然,不过现在我知道了,这就我们每个人的终点线,没有人能够逃脱。但我还不能给我孩子说,所以我时常幻想,当我父亲离开我的时候,我一边狂躁地磨手心,一边欢喜地说“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而我的孩子说“我的父亲真是十分让人讨厌”。
按照我们的风俗,爷爷在殡仪馆躺了几夜之后就被送上去了火葬场的路。
我们在清晨出发。我是家里的长子,被嘱咐一手拿电筒,一手拿“摇钱树”。电筒是因为我们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出发,光可以驱散路上的妖魔;“摇钱树”是由于我们的前行打扰了原本在这条路上生活的鬼怪,所以必须撒一下财宝才能平息他们的怒火。我们的车都开着双闪灯,且速度不能太快,时至今日我依然记着那天我们的车队就像一把飘进黑暗的火炬,也不知道是要把黑夜刺穿还是急于将自己埋灭。这样做是依道士的指示,他说只有这样做我们才能让各方神魔给予爷爷最大的帮助和安宁。道士并不是你我想象中的得到仙人,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法力无边,依我看就是一个骗钱人的坏家伙。不过长辈们对于这件事看的十分庄重,任由他提要求摆布,他们说“这是最后一次为爷爷花钱了,再多也是值得”。那晚始终没有星星,天上纯净的黑幕放肆地遮天蔽日,我们一丝一毫的喘息仿佛都在他的监视之下。我更是一丝也不敢松懈,车上大人们都谈笑有声,字正腔圆,只有我害怕极了,我害怕我再也听不见爷爷的声音了。但从真正意义上来说,在爷爷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失去了聆听他说话的权力和勇气了。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我还是太慌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