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和妻都年轻。种十来亩地,就是春种秋收,也忙不在哪,清闲得很。长长的冬天里,我们尽呆在家里,我看书,妻挑毛衣、绕毛线、拆毛衣、拆洗这拆洗那,总之,手里总有干的,而三岁的儿子,和小伙伴们一会儿在院子里玩,一会儿又去别人家玩,一会儿小土匪一样闯进家来要吃要喝,妻就会拉他到院子里掸了身上的土,给他弄吃弄喝。要是时间一长不见儿子,妻和我就会出去找。
总是大晴天,阳光把屋里晒的暖暖的。我读书累了,就去商店听人瞎谝,看打麻将,妻也出去,到好朋友家闲坐,等中午我们都回了家,两人说笑着交流交流听来的新闻。不拘哪时有个阴天雪天刮风天,挨生二柱就会来和我喝酒,我们这里的人称这为过阴天。我们把炉子捅的旺旺的,妻给我们炒两个菜,熬一壶茶,坐在一边听我们瞎谝。
不过,我最喜欢夏天了。那时,地里没什么要忙的了,只是等庄稼自己去长熟了。气候宜人,满目青翠,和风习习,鸟语阵阵。我和妻就在家里坐不住,拿了镰刀,去给那两头羊割草。妻宠着我,总是她在地楞上转着割草,我坐在地楞的树阴下看书,要不,就和她闲扯。她要是走远了,就喊我过去。有时,我们就给羊拔地里的草,要不,我上树,用斧头砍下些树枝来。等羊草弄好了,就一人拽一片葵花叶,坐在树阴下,边扇风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有时,儿子死皮赖脸的跟了来,就小狗崽一样满地撒欢,趟倒了人家的麦子,摘了人家的豆角,折了人家的葵花,害得你不时的喊骂他。有时,他还把小伙伴们带来了,那就是几只小狗崽满地嬉戏打闹了,害得你不得片刻安宁。不过,我最喜欢和妻务弄零碎(自家种着吃的蔬菜)了:给茄子培堆埋肥,给豆角黄瓜插架子,再帮它们攀援到架子上,用草茎扎住了,免得它们掉下来,给贪长的葫芦条寻找爬缘的地方,实在找不到了,就用坷垃压住它,不让它长了。我们干这一切总是那么慢条斯理,怡然自得。身边蜜蜂嘤嘤,蝴蝶翩翩,蜻蜓抖翅,花朵耀眼。有时有人路过,就坐下来和我们闲谝,我和人家嘴里都叼根烟,闲闲的抽。小野鸡从草林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一缩头,就没影儿了。谁的脚腕子痒了,擩手一摸,手心就一道血,骂一声贪嘴的蚊子,在裤腿上揩去了手上的血。等树梢挑着了夕阳,我们才相跟着往回走。
那时物质爆米花般膨胀开来,人们的眼睛红了起来,争着买,攀比之风顿起,都想盖过别人。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夫妻们。于是,我们的心越来越紧张,心境不停地被扰乱,清闲感就不再敢登门了。等儿子上开了学,开支陡增,地里的收入只能维持一家人的温饱。我只得出来打工,接着,妻儿也出来了,从此我们背井离乡,为生计奔波劳碌。要不是今天跟人聊起了以前,我几乎忘了我还曾经拥有过清闲,不禁怅然若失,对老妻说:“等把儿子安顿好了,咱再回去种那十来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