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多时候一个人静思回想:其实自己只是个再俗不过的农家女,除了自幼乡村的纯真,厚重的泥土气息,造就了我个性的特异,就是困苦的生活,丰富了我的人生经历。没有可以炫耀的人生辉煌,照顾,帮助父母家人的责任,赋予了我坚强不屈,一往无前的力量。
我曾经无数次的扪心问自己:如果当年母亲不反对我读书,就不会造成我久治不愈的头疼;如果那时我面对家中哥嫂与父母激烈的争吵,不顾及母亲伤心的眼泪,父亲无奈的叹息,小妹孤立无助的眼神;还是青涩佳年的我,顺理成章的一心攻读学业。也许会如愿以偿的实现梦想,或者会拥一颗有学识填充的心灵。可就算那样,对一个视家人的快乐,为自己心安源泉的农家女,其个人成功后的人生价值感又该怎样?
忆起起我的一位同学在读完高中时,因父母年迈已无力再供她继续读书,所以就让哥哥凑钱帮助,为此嫂嫂和哥哥又打又闹。父母无奈,只有流着伤心的泪水,卑微着苍老的身躯,串亲戚拜朋友的借钱求助。最终那个女孩子没有因为什么把学业放弃,而今,如愿以偿的实现了她的梦想,还转移了户籍,彻底摆脱了家乡那片黄土地,住进了她梦寐以求的城里。
而我为什么却做不到呢?尽管那时我是多么挚爱我的学业,多么积极向上的追求梦想。也许我是“父母依照家门前池塘里,清香四溢的荷花而起名为“莲”的女儿”因此骨子里渗满了农家女,眷恋泥水浓重的气息和良知无法逃避的责任迫使。最终在人生求学的十字路口,痛惜地关闭了那扇透着五彩缤纷的梦想之窗。
之后,背负着供小妹读书的责任,带着父母和恩师的希翼踏上了改写我命运的打工之旅。从此稚嫩的肩膀过早的承担了人生艰辛的磨砺,清纯,稚气的心灵里有了一些与年龄不相称的分量。
【二】
一九九七年,当孩子们的笑声还沉醉在新年狂欢的快乐中时,我终于无法忍受因病失学后,家中无休止的吵闹声。于是,在父母还没有起床的大年初八的清早,我偷偷叫醒还在熟睡的小妹为我外出打工去送行。
来到我们县城的长途汽车站,我没有父母感人的送行,没有繁重的行李,只有正在读初中的小妹那渴望而又不舍的哭声。车开了,突然听到小妹追着汽车:“姐,我不上学了,你不要去打工了,你的头疼还没好,父母知道了会更心痛。姐,你下了呀!下了呀!……”小妹好似生死离别的追着汽车,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奔跑着。
我的心好似刀割似的疼痛,闭上眼睛,想到家中无休止的吵闹声,想到年幼的小妹那美好的前程,我捂着耳朵,背过脸去,一任心酸的泪水如泉般在脸上翻腾。可却不忍目睹小妹撕心裂肺哭喊与追着汽车奔跑的身影。
汽车无情地滑过了天底下难以割舍的手足亲情,载着我对人生前途渺茫无知的梦,撇下小妹声音嘶哑的哭声和拼命追赶汽车的身影,驶向我生命中第一个漂泊的征程。
汽车经过两天两夜的后辗转行程,在第三天落雨的黄昏终于到了广东塘厦镇浦心湖车站。看着同车来的老乡,大包小包的行李,都被来接迎的亲人或姐妹提着。亲人嘴里还不住地问寒问暖,一路是否平安?而我则是这群游子中孤立无助,倍受冷落的陌生人。
下了车一切都陌生得令我惊恐,凄凉的细雨“沙沙”的依旧下个不停,丝毫没有顾及我这个失魂落魄的游子无处安身凄惨的心境。摸摸被冷雨打湿的衣裳,丝丝寒意侵蚀着那颗冰冷的心灵。
初来乍到,又无亲无故的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异乡的雨中,此时看着这个陌生的都市高楼林立,霓虹闪烁,酒家飘香,可却没有我这个离家人儿的容身之所?
不知走了多久?我突然在一群和我一样背着行李的游子说话处,停住,只听一个和我一样口音的游子说:“咱们今晚,没地方住,不如在这个五元钱的通宵图影厅里呆一宿,明天再去看看那些厂招工”另一个背着行李的游子说:“只能这样,那咱们就进去吧!”
仰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冷雨敲心下不停。迫于无奈我就跟着那些游子也花了五元钱,进了通宵图影厅。暗淡的灯光下,图影上上演着听不懂的广东白话武打片。一排排长椅上横七竖八地挤满了一脸疲惫,落寞,来自各个省市无处安身的外来工。
我在一个空位上坐下,想着几天的颠簸和孤立无助的困境,心里泛起心酸难言的痛。靠在长椅上眼里噙着凄苦的泪水疲倦地进入了梦中。不知不觉中,一股盛气凌人的寒风自窗而如,刺骨的寒意把我从梦中冻醒。
“快起来,清场了,都出去,都出去……”图影厅的老板大声吼着。背着简单的行李,和一群群游子们走出图影厅,那时天刚微明。
“去那里呢?”自言自语地问自己,猛然感觉此刻的我是那么孤苦伶仃。
突然,霓虹闪烁的歌舞厅里传来催人泪下的歌声:“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冬天的风呀!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听着悲凉,忧伤的旋律,许多游子们都禁不住凄然泪下。
几天后,几经周折,我终于走进了搁置我青涩佳年的工棚,开始用青春谱写一个打工妹辛酸,乏味的苦乐年华。
日资企业的电子厂里,我和工友们每天重复的生活是:早晨7:15起床刷牙,洗脸。7:20去饭堂吃那没有一滴油花且又定量的斋饭。7:30分车间集合做那就像电视广告“脑白金”的日本操。
7:40分进入工厂,便开了始定时定量的流程工作。中午12点总算熬到了,听到下班铃声工友们狂欢的丢下手头的工作,匆匆忙忙跑向饭堂,拿着碗筷饥饿难耐的排队打饭。吃完饭还没有停顿,12:30分的上班铃又像催命鬼一样响起,阴森的声音渗进每个打工者的骨髓。
下午,5:30分下班,肚子的饿声迫使着双腿向饭堂跑得如飞。清淡的斋饭总算慰籍了咕噜叫喊的饥肠。洗过碗筷,6点的加班铃又狼吼般向乏味的工作流程催。一天繁重的工作辛劳直到了晚上11点,黑心的老板才算给员工们难得可贵的休息时间。
走出被工友们称作“监狱”的车间。浑身酸痛得疲惫不堪,冲洗完毕,已是晚上12点,终于躺在了一天最渴求的宿舍二层硬板床上,心里泛着工作辛劳的难言,眼里溢着无奈的辛酸,渐渐疲倦地闭上了生涩的双眼。
就这样快节奏,单调,枯燥的负荷生活,清晰地印在我还年少的心上。也就在那些艰苦,无奈岁月里,我一直挚爱的诗书,又走进了我的打工生活。我常常会把寄往家里或小妹学校后,留作买夜宵的钱节省下来,在厂门口夜市的地摊上,廉价买来几本旧杂志或者盗版的书籍来看。
加班加点,超负荷的工作加之薪水收入的微薄,曾使我那时对苦难和寒酸发出了呐喊,对人生凄酸的诘问,我希翼从书中搜出可以平衡于心灵的慰籍和答案……
那些日子,我如“莲”的心灵长出了碧绿清香的荷叶与花瓣。通过读书,我读到人生如湖水般深沉,广阔的场景,才知道悲惨和困苦是一种永恒的现象。对于苦难的认识又属于我生存的力量。
年少的我为了为了小妹美好的前程,为了父母的希翼与慰籍,曾告诫自己,即使人生是一片瓦砾,也不要失去对鲜活生活的幢憬与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