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叫李锋的人,带着家人,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搭了个窝棚住下来。随后在他家的周围,又迁来一些人家,逐渐形成了一个小村落。总得有个名字吧,可村民们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名字,只好把它叫“李锋”了。到现在,当年那个李锋人们早已不知何许人也,而“李锋村”的名字却一代又一代地叫了下来。李锋村交通不便,只有一条土路通往村里,一到下雨天,车就很难开进去。这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世世代代以种地为生,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属于肇东市太平乡的李锋村,近些年来,却突然引起了人们的兴趣,名声渐渐传播开来,大车、小车不断进出李锋村。他们来干什么呢?这话还得慢慢道来。
李锋村边有一条小河,水流不大,静静地从村边流过,不知流了多少年。不过它偶尔有也有发怒的时候,每次发怒,河床都会加宽一些,加深一些。随着河床的不断加深,一些古动物化石,便逐渐地呈现在了人们面前。起初,人们并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只觉得它特别大,超过了一般的动物,有人出于好奇,便把那些比较大一些化石拿回家去,可又觉得没什么用,就又扔了。久而久之,被一些明白些许其中道理的人知道了,便开始步入了这个寂寞的小村庄,以极低的价格买走一些比较完整的化石。这也没太引起村民们的注意。一次,一根两米多长,十分光滑的猛犸象化石,被人以五千元的高价买走。这件事,在小小的李锋村引起了轰动,没想到那些破烂玩意儿竟会这么值钱,比从地垅沟捡豆包容易多了,所以人们坐不住了,纷纷走进村边那条大沟去挖宝。从此,来李锋村的人越来越多,化石的价格也越来越高。
我知道李锋村,是在2002的春节。我的肇东朋友国凤良,是搞房地产的,平时也搞些收藏。春节期间,他到我的连桥宋季清家串门,我们见了面,他谈起了那里出土古动物化石的情况,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便相约有机会去看看。那年夏季的一天,我们终于成行。从肇东出发,行程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那个令人神往而又有些神秘的小村庄。村民们一看汽车进村,就知道生意来了,纷纷打开家门,热情邀请我们到他们的家里去,看他们的“藏品”,或者从屋里搬出来,让我们挑选。走进村子,就好像进入古动物化石的世界,每家每户的院子里,窗台上,棚子中,到处都堆满了古动物化石,让你应接不暇。
在村里,我们认识了一个名叫王发和的小伙子,一脸憨厚的样子。他所收集的化石,在村里可为首屈一指,村里人都叫他“化石专业户”。王发和俨然是个专家,他能随口说出不同的化石是什么动物,是什么部位。在村里,他家的化石是最有条理、分门别类堆放的,大动物一堆,小动物一堆,水生动物一堆,牙齿一堆。这样就方便了买主,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进行挑选。我们看完他家的“文物”之后,又在他的带领下,走了村里几个拥有化石的“大户人家”。走在村中的土路上,不断有人跟在王发和的后面,跟他商量,“你把他们领我家看看。”还有的说:“你跟他们说说,把我家那几块化石卖了。”就好像他们化石的命运就掌握在王发和手里。有时我们跟王发和的父亲开玩笑说:“把卖化石的钱,给儿子娶个媳妇吧。”老实巴交的父亲笑笑说:“那能卖几个钱。”
由于总有人到村里来收购化石,村民们逐渐摸索出了一套价格规律,大致知道什么值钱,什么不值钱,根据品相、部位、大小,制定不同的价格。有的甚至没有讨价的余地。如果因为没讨下价来你就不买,回来后准后悔。那年的夏天,我先后三次去了李锋村,基本摸出了他们制定价格的脉络。像猛犸象、披一毛一犀等大动物化石,一般都不很贵,花个十元二十元,就能买到比较完整而又像样的。比较昂贵的还是猛犸象的獠牙。像前面说的那种比较完整的猛犸象牙,已经很难遇到了,就是那些半截子,有些破烂不堪,也都要价不菲。我曾看到有两家刚挖出来的象牙,虽然很粗,但只是一段,而且还烂糟糟的,那要价还都在千元以上。猛犸象的臼齿相对来讲也比较贵,品相比较好的,也要五六十元一个。一些原始人加工过的物品要价也都较高。比如化石上被钻个孔,骨头上有几道花纹,以及骨锥、骨簇、陶片之类,他们都像宝贝一样单放着,来人之后,他们才小心翼翼地从鲜为人知的地方拿出来,单独跟你谈价格。前面说的王发和,就曾在大沟里挖到一枚骨锥(他们误认为骨针,据说还上过肇东电视),要价就是200元。你要跟他讨价,他就不吱声了,让你连价都讨不了。我的朋友国凤良很想要这枚骨锥,后来再王发和父亲的调节下,才以150元成交。还有一位村民手里有一个石斧,品相极好,极光滑,张口就要500元,经再三讨价还价,最后以400元的高价被人买走。一次,我用60元买了两件这类东西,一件是骨锥,一件现在还无法确定它的用途。我曾跟省博物馆的同志谈起这两件东西,他们那口气,就好像我捡了多大便宜。当然,讨价归讨价,农民还是很慷慨的,只要你花钱买上几件东西,剩下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如牙齿、骨头之类,你就可以随便拿了,拿多少他们也不在意,只要你能拿得了。
去李锋村,我最想看的是化石出土的现场,但第一次由于时间紧,没有去成,留下了一个大大遗憾。第二次去李锋村,在他们和村民们讨价还价的时候,我和我的连桥张伟清,一头钻进了离村不到百米的大沟,好家伙,大沟底下静静地躺着许许多多的化石,那都是被村民们抛弃的。但在我眼中那都是宝贝,那毕竟是几万年前留下的东西,我们便疯狂捡起来,一会儿就捡了一袋子。我感到无比兴奋,这毕竟是我们自己捡来的,尽管品相不好。回来后,我就赶紧洗干净,放到陽台上,一有工夫就摸一摸,看一看。那年的国庆节,省出版局出了两台车,拉着国家出版署的一位司长,省博物馆的专家魏正一,刁晓菊的爱人张友信现到市场上买了几把小锹,还有我们几家的大人孩子,浩浩荡荡地又一次开进李锋村。大家在村里分别买了几件自己喜爱的化石后,便杀向大沟,在沟底,用小锹、改锥当起了文物工作者。每当谁挖出一件化石,大家都不免欢呼起来。最忙的要算魏正一了,他一方面要自己收集各种数据,用尺量着大沟的高度,挑有研究价值的化石,用一毛一巾包起来放到包里,带回去研究,还要回答大家提出的各种各样问题。回来的路上,大家(尤其是孩子们)都说过了一个有意义的国庆节,但又都觉得在李锋村呆的时间太短,有机会还要再来。
李锋村出土的古动物化石品种极为丰富,就我这个外行,也能认出十几种,如猛犸象、披一毛一犀、鹿、狍子、野牛、野马、野驴、羚羊、狼、兔子、狐狸、松鼠、老鼠、鸵鸟、蚌、龟、鱼等,此外还有一些人工打制的物品,如骨锥、骨簇、石器、陶片,可谓应有尽有。我曾向魏正一请教,从这些人工打制的物品看,当时应该是有人类活动的。他说,这要看文化层。从现象看,这些物品都是经过搬迁的,很难确定它属于哪个文化层。如果这些物品跟古动物化石属同一文化层,就说明人类与古动物同时生存过。还有一点,就是要找到人骨化石。我说,在村民们收集的化石中,没准就有人骨,只不过不认识罢了。魏说,那也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再来好好调查调查。在它临近的四站乡,曾发现原始社会晚期遗址,这里出土的人工打制物品,应该与那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据我所知,这类古动物化石,在黑龙江分部很广,哈尔滨、呼兰、兰西、青岗,一直到富拉尔基,都曾出土过。说明在这一片土地下面,还不知埋藏着多少古动物化石。另外,在俄罗斯西伯利亚的冻土带,也发现了成群的猛犸象,与我们这里的是否属于同一文化层,还不得而知。有时,我站在李锋村的大沟边,思绪不由飞向了几万年前那个洪荒时代,这里的气候不像现在这么寒冷,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古木参天,蓊蓊郁郁,遮天敝日。森林中流淌着清澈宽广的河流,河边长着丰茂的水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各种各样的动物,悠哉游哉地生活在这片天然乐园中。我们的先民们在大自然面前,还显得十分渺小,他们过着茹一毛一饮血的生活,在那些庞大的动物面前,还有些束手无策。偶尔靠着几十个人的力量,围剿到一头披一毛一犀,虽然可供他们维持几天的生计,但那可要付出一血的代价。突然发生地壳变迁,气候变冷,维系生命的纽带断裂了,森林、野草、动物、人类又都回到了他们来的地方,这里,又重新归于岑寂。现在,只有这堆堆化石,还在诉说着当年那热闹的场面。这时我想,如果能利用这丰富的古动物化石资源,复原一座古动物公园,在公园里,人们既可以领略到远古动物的知识,又可使这些宝贵资源得到充分利用,还可展现我们黑龙江的独特风貌,岂不是一举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