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不久,丈夫就养成了爱逛街的癖好。每逢周末假日,他都要抽空甩手徒步逛一回街,上午没空下午逛,白天没空晚上逛;太阳晒人戴草帽逛,下雨难行撑雨伞逛。起初颇觉不解,街上就那么回事,除了高楼是大厦,除了车辆是行人,怎么老看不够?
但想到他常常忙于写作,逛街可能是为了休息大脑、活跃神经,便未启齿。后来见他愈发执著,竟达到昼夜不分,风雨无阻的地步,而且将打扑克、搓麻将、看电视等其它休闲、娱乐方式一概拒而远之,终于忍不住劝道:“别逛街了吧,既累人又没意思,再玩玩别的”。他摇摇头:“啥玩法都比不上逛街”。我问逛街有什么好,他莞尔一笑,神秘地说:“不入其中,焉知其妙耶!”
为了体会丈夫的逛街之乐,我决定陪他一回,他高兴得拍手打掌:“太好了,太好了,人家逛街大多成双成对,就我形单影只,今天我也夫妻双双把街逛了!”
这天下午,我跟随丈夫沿大街旁的人行道缓步而行。为了看他如何逛法、如何乐法,我百分之百地服从他,他走我走,他停我停,他往哪我往哪。我发现他特别爱看热闹。逛大街,交警对闯红灯者训话、罚款他要凑过去看仔细,行人骑车相撞发生争吵他要跑过去看明白,市民捉住小偷扭送公安局他要跟过去看到底,有人摆摊叫卖削价商品他要随人流挤过去询问几句,有人三五成群围着说话他要靠过去听上一会。逛商场,他也是哪个柜台顾客多往哪个柜台挤,看顾客买什么,听营业员说什么,不时还和人家聊几句,如果顾客和营业员发生争执,他会自始至终听到底。
丈夫的如此行为令我大惑不解,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爱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真有点为他害羞。正想劝他回家,忽闻有人叫唤:“外面下雨了!”我扭头一看,大街上果然细雨靡靡。我后悔没带雨伞,更后悔不该跟丈夫出来,丈夫却兴致勃勃地跑出店门站在雨蓬下聚精会神地看街上的雨景。这时行人大多撑了雨伞,穿了雨衣,五颜六色如百花齐放,少数没有雨具的人蜜蜂似地在“花丛”中急急穿行。丈夫高兴地对我说:“你看,雨中的大街多美呀!”我还未来得及体会他的话,就听他惊叫一声“哎呀”,箭一般冲进雨地里。原来有个撑黄伞的老头被人骑车撞倒,骑车人逃之夭夭。丈夫和另一个行人将老头扶到街旁时已经须发滴水、外衣尽湿。
待雨停后我们回家,一路上我反复琢磨丈夫今天逛街乐在何处,但总是琢磨不出什么来,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事,何乐之有?丈夫似乎明白我的心思,挽过我的膀子说:“大街是社会形态和人们心态的集中反映地,这里既有体现现代文明的良好的物质建设和精神文化建设,又有与之不相协调的荒蛮和丑恶,逛街可以了解社会,感受生活,开拓视野,丰富积累”。我似董非懂问他今天有什么收获,他说今天至少有三篇文章可写。后来丈夫连续写了两篇文章,一篇是《都市排斥丑行》,一篇是《雨中市景》,都被报刊采用了。我佩服之余问他:“还有一篇咋不写了?”他说:“那篇不能发表。”我问为什么,他说:“那篇是写我们俩的,以前逛街我身单影只,感到街上的女人都比你漂亮,这次你陪我,我把你和街上女人一比,你并不比她们差,你要再不陪我就有危险了!”我知道他逗我,在他背上擂了一拳。
丈夫每次逛街我都陪着。这绝非为了避免“危险”,而是为了更好地体会丈夫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