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九月，我还不到十七岁，两年制高中毕业后没有考取大学，家里穷，自然不可能去复读。只好回乡种地。好心的恩师夫妇看我营养不良弱不禁风的模样，很是为我担忧，千方百计托了人帮我在边远地区找到一个代课老师的空缺，老师亲自送我去报到。

　　二十华里的路，完全靠步行。我挑着简单的行囊，走在前面，快退休的老师帮我提着装满小说书本的书包，跟在后面。有一半的路程是走在江堤上，如此近距离地看到长江，我很兴奋，渐渐忽略内心深处对于新生活的不安和恐惧。

　　接近中午，才到达这所乡村中学。刚进校门，被一群放学的孩子围住，有个热情的高个女生，主动接过我肩上的担子，关切地问：“累坏了吧？看你头发都汗湿了。”高个女生挑着我的担子在前，有个矮胖些的女生一点都不生分地搂住我的肩膀：“哎，你是到我们这里来复读的吗？”

　　我还来不及回答，我的行囊已经被高个女生挑进了女生寝室。我害羞，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她们的热情。我的老师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故意不点破。

　　得等着校长安置，行囊放在女生寝室倒是恰到好处。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了饭，老师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是让我好好教书好好做人，得闲了复习功课准备来年再考大学———代课是暂时的，你要有大作为。

　　泪水涟涟地送走老师，我从教导主任那里领了教科书和教学任务，下午就开始上课。

　　这里的初中部四个班，其中初二两个班。这四个班的英语课都分给了我。这里长期缺英语老师。

　　下午第一节是初三年级的英语，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教室，里面就传出欢呼声，是一群女孩子的欢呼———来呀来呀，到这里来坐，这里有空位！

　　我自然不会走到她们那里去，而是径直走上了讲台。站在讲台上，小小的瘦弱的我，立马变得高大了———黑板下面的讲台垫了非常厚实的黄土，踩在上面，我突然感觉到一种稳妥和自信。我自我介绍，尽量大声地：同学们好！我是你们新来的英语老师，以后就由我来带领大家学习英语这门有用又有趣的功课。希望我们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我的开场白赢来班上40多个学生热烈的掌声。我注意到，那个帮我挑担子的高个女生和搂过我肩膀的矮胖一点的女生，她们惊讶地站了起来，大张着嘴巴，举起的巴掌半天没有合拍到一起，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当时我并不知道初三这个班里，跟我同龄的学生比比皆是，甚至，比我大一两岁的都有，乡村孩子上学年龄都比较迟，有的需要在家里把弟妹带大一点，有的需要放牛放羊给家里做几年帮手……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年轻就是一种大无畏！后来我无数次回想回味我做老师第一天的情形，每次都发出这样的感叹。其实真要追溯渊源，冲淡并化解我做老师第一天紧张情绪的不是什么年轻或者大无畏，而是热情迎接我，错把我当做外地来插班复读的几个初三班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