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晴好的日子,我会走到古谯楼的城门楼下晒太阳。谯楼始建于明代,是我们这个城市的一处形胜之地。往日它曾雄踞于旧城之上,城楼下面江流滔滔。守城大将登临远眺,仰观云天,俯瞰巷陌,这场景多么令人神往。
靠在城墙上,或在城门洞里晒太阳,是一种享受。身上闪动的阳光,崭新鲜活,而身后倚托的老城墙,又是古老苍凉的。这和我们通常对于时间的感觉有某些契合。可以想上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因为阳光总是迫不及待地要进入你的怀抱,切割你的思维,使你只能下意识地倚靠身后坚硬的旧城陈垣。
闲来无事,开始打量城门洞中对分的两扇城门。门是紫檀色的,成扇状敞开,各依托在城门洞的一边。每扇城门上有98颗门钉。想来前人是遵照风水学原理--百米之外一座民国时期的省会图书楼,正对着成纵深状的城门洞,二者不偏不倚,非常严整地处于一条端线上,以至于远处灰色墙砖的图书楼正好映入城门洞,让人不由联想起血腥战争与静室书斋间的奇妙转换--城门楼是战士守卫城池之处,而图书楼则是读书人探究学问之地。而有了学问的读书人成为国家官宦之时,是不是也少不了要去打仗?
我试图关闭一扇城门,不想竟纹丝不动。它有这么沉重?我一人动不了它,那么晚上要多少人才能关上城门?后来仔细观察,发现门后有一条钩链,钩住了大门。取下钩链,稍稍用力,大门就关合了。地上一根四五米长的顶门柱,就是晚上顶在城门后的。我踢了一下顶门柱,它就骨碌碌动起来,很有意思。
继续享受城门洞的太阳。阳光有热量,有重量,它从我头顶进入血脉,进入身体内部,浑身骨缝逐渐松爽安然。身前晒热了,背脊后却隐隐透出一股老城墙的苍凉。闭上双眼,太阳就变作一团在眼帘外闪动的光斑。掺合着阳光的风轻轻拍打着脸。太阳晒着我,也晒着我身后的城砖。阳光把城砖上关于时间的斑痕一无遗漏地呈现,每一块城砖都有风雨剥蚀的往事。谯楼曾经重修,大体仍为古貌,只是局部的水泥抹缝流露出一丝现代感。往城墙高处看,城墙的转角垂下一缕枯黄的蒿草,像一把倒悬着的扫帚。有两处城砖缝隙寄生着尖叶的草,绿而茂盛,相对这个季节,有些奇特。它暗示我们,在这冬天的古老城墙上,同样有生命在生长,而且自得其趣;象征历史的客体上,也总会有一些切入当下的附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