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在创世之时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譬如将植被的特征施予人类,放任它们蔓延滋长。要我说,最像人类的植物——不妨说是人最像的植物莫过于捕蝇草。
荚瓣边缘的刺毛是羽睫,犹如欲飞之蝶振翅轻颤,一旦物生息吹便战栗地瑟缩,淌出泪来。我以指腹擦拭你湿缠的睫毛,清晰却又粘腻地挠在心上,浸濡指甲尖尖的末端。
然后一只小虫悠然飞过,还未见其南山就被那荚瓣包裹,紧紧束缚。鲜红的无柄腺在开合中一览无余,那祖母绿的外衣下竟包藏着这么一颗血肉祸心,禁锢无辜的生命,扼住它的咽喉,猎物的灵魂逐渐窒息,丧失挣扎的气力,为之吞噬。
这颗心脏一定是肮脏的,不分是非地蚕食渺小,鲸吞弱者,连蝇蛆都能容纳匿迹的心,岂非人之本性?若在此时我见了你,曾经我寸寸抚触摩挲的绒刺化作锐利的匕首,张牙舞爪地宣告希冀的死亡,留下的唯有桎梏,在匕首丛里我遇到了你的影子。
夜半开出皎洁的白色花朵,蒙上满天的霜,带着些处子似的矜持。蝴蝶吻下捕蝇草迸溅无声的血,鳞翅湮灭在雾月里,仿佛它只是飞入了书页间,一旦合上便如临天堂。
我愈发坚信它是上帝以狄安娜为楔的造物,阴柔、无瑕、静谧而危险。阿芙洛狄忒奏响她的竖琴,捕蝇草绽放馥郁浓烈的馨香,两瓣荚囊不免变得炙热而渴望燃烧殆尽,彻底张开,裸露出贝壳的内里,无花果的实芯。青翠而生涩地交织在一起,相互咬合对方烈焰般鲜红的嫩孢,在月光照耀的刹那恰合时宜地收紧,蜜腺受到刺激分泌爱欲的汁液,幻想自己是罗马帝国的起源去吮吸母狼乳尖的疯狂,让另一棵亦烙上自己的痕迹,就此沉沦。
捕蝇草少女哟,请听我祷告。不论那植株生长在你唇边亦或腿间,它都扎根于地球上云层冰川构成的白色漩涡中心。祂赋予它如此狰狞的外形,如此艳丽的颜色,如此曼丽的女性人格——倘若神袛也有性别之分,那么上帝必将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