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租屋:两室一卫,色白,新,一份颀长一份孤单,暖,安静,阳光——
这是她的西域之堡,可感受冬季炎凉,夏季酷烈。
日光,不直接,斜斜地升起,斜斜地落下,暖,或寒,都只能斜斜地来,斜斜地去。
冬已过,春至。
雪,依旧白,依旧覆盖——
房顶,山峦,园子,依旧,一片皑皑之景。
他说:西域不长春天。
她说:西域的春色洁白。
他笑:春天是多彩的,哪有单色的景。
她辩:有,无言的色彩。
白就白呗,还要安放一个春天的名字。他,又笑。
此刻,她不想辩。为何一定要为春固定?并非姹紫嫣红才叫春,亦非满面容光才叫景。春来了,就是来了,不拘形式,不拘格调,心里有春天,便是春天。
二
今日,她要出行。不知,是要去仰望冬天里的春天,还是要去仰望春天里的冬天。
出门之前,她要梳洗一番,将直发扎成一个马尾式样,在后脑勺高高地悬吊,至后背,摇曳起来,一摆一摆地恣肆。衣着还是原来衣着,只少了帽帽,围巾,口罩,手套。
行走于路途,不寒,亦不暖。微微斜风拂着那条马尾,脖子,脸,只弱弱地凉,不刺骨,不钻心。在她看来,这便是春的味道。虽然白,却有风拂面,春阳普照。
她短消息说:这分明是春天的风嘛,怎不是春至?
他笑,回信,你看到春暖了,有花开没?有树芽没,有小草没?
她讶然。没有,万物都还在沉睡,榆树没有睁眼,白杨没有醒目,垂柳赤溜溜地低着头,不好意思的样子。
三
她不信西域没有春天。自己就是拥戴春的使者,租屋里,分明有暖阳,一日比一日欢欣,愉悦;色彩,一日比一日明亮,斑斓——
静卧在路边绵亘而皎洁的雪域,已颇显颓废而萎靡,残垣断壁似地耸立。这儿出现一座小山丘,那儿隆起一座小山崖,各种动物搔首弄姿,活像多情的少妇。最动感的是一些小水晶在阳光下闪得让人眼花缭乱。
支离破碎的样子,是化雪之时最妩媚,最惹人怜爱的光景。道路,,山崖,动物,花草,都呈现在一个渐次融化的雪堆之上。倘若耐下心来细细观看,有人有物,有山水有水,这幅用冰洁粘贴的工笔,无论何种景致,都显得残颓,却又别样美好。
或许,因残颓,方显斑斓。
继续细观,花草与树一层一层地峭石般伸出,又化石一般地凝固,层岩冷暖,换物星移,斗折蛇行,薄薄地亮晶晶地,或逶迤,或缠绵。
蹲下来,如此这般,可以在古森林里畅想,在浩海中航行,在猿人部落里喝酒聊天,又可在远古草原徜徉踟蹰——
这些化雪,已让她流连忘返,一丛一丛的花样第次而现,又一层一层的境界锋芒毕露。
她说,下雪是一种美,化雪,亦是一种美。
至此,便不再恣意获得,亦不再哀叹失落。聚,有聚的魅惑,散,有散的妩媚,只要心中不散,便是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