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婆媳关系总是需要磨合吧，而结婚前几年，媳妇不是忙着怀孕就是忙着避孕。媳妇的生理紊乱期VS婆婆的更年期，女人真的不容易是不是

　　一

　　四舅9岁那年高烧烧坏了耳朵，仅存微弱的听力。因为听力不好，说话也就吐字不清。勉强初中毕业后，街道给他办理了残疾证，政府每月给500元的低保。四舅要强，不肯在家里吃闲饭，于是到街道下属的一个工厂里做了个勤杂工，脏活累活儿，他都抢着干。但他在单位的人缘并不好，因为他听不到别人说什么，内心的自卑让他觉得人家肯定在嘲笑他，所以，他离人群很远，性格也有着不被人所了解的孤僻。有一次，单位组织员工去近郊旅游，老板告诉了四舅，但他并没有听懂。结果第二天，他冒着大雨去上班，工厂里一个人都没有。他气极，觉得自己被耍了，就一直在单位等，直到晚上8点多，老板回来了，到单位取车。黑灯瞎火地，四舅突然从工厂大门后冒出来，猝不及防地给了老板结实的两拳。等到老板反应过来后，疯狂还手，四舅当然不是他的对手。老板将四舅打得鼻青脸肿后，扬长而去。

　　姥姥左等右等不见四舅回家，就把其余6个孩子全部叫到家里来，让他们分头去找四舅。很晚的时候四舅回来了，看到自己的兄弟姐妹还有外甥们都来了，黑瘦的四舅哭得像个孩子。我们几个小辈的男生血气方刚，暗地里摩拳擦掌地要找他老板去拼命。等到我们5个人在楼下集合准备出发时，不知道四舅怎么猜出了我们的用意，疯了一样从楼上冲下来，死命地抱住我们，用哀求的语气喊道：“我不能让我妈养活我……”

　　要知道，那件事之前，我们一直觉得他是家里最容易被忽视的人——他不愿意说话，在我们全家聚会时，一会儿烧水，一会儿择菜，或者一个人跑到阳台坐在小板凳上抽烟。饭桌上，他总是挑剩菜剩饭吃，如果谁夹菜给他，他就撂筷不吃了。他总是恨不得在人多时把自己变成空气——任何的关注都会让他不安、手足无措。这样的他，注定是这个家里的配角。

　　所以，当他说出“我不能让我妈养活我”时，我最小的弟弟先哭了。这是四舅这辈子说出的最有分量、最具感情色彩的一句话！第二天，我们由着他像往常一样去上班，只是，我们兄弟5个私下里找了他老板。没做什么，就是让他看到，我们家有人。

　　二

　　被打事件发生后，全家人的关注让四舅体会到了大家对他的在乎。他变化挺大的，尽管还是不愿意说话，可是，哪个舅或姨回来了，他总是张罗着出去买他认为的好菜。家里人聚会时愿打麻将，人一凑齐，他不管人家商量好没，就吭哧吭哧地搬桌子。几个舅、舅妈还有姨们喜欢喝酒，聚餐时四舅不再自己跑到角落里吃饭，而是坐在桌旁，看着他们拼酒。小姨是最不能喝的一个，他就趁着大家不注意，把小姨的酒换成茶水。有一次小姨喝大了，喝了一口四舅换成茶水的酒后，突然间放声大哭：“四哥要是不得这病，肯定能娶个好老婆。他心比谁都细，比谁都软。”小姨的哭声，让大家都流了眼泪。

　　每个月，四舅将500元的工资全部交给姥姥，姥姥再给他50元钱的烟钱。有时公交卡里单位按月打进去的钱没有了，他就会步行上下班。我们曾经偷偷往他那卡里打钱，结果他发现后，气得不坐车了。有时候，对他的那份固执，我们很无奈，甚至有点儿愤怒，但也拿他毫无办法。

　　后来，大姨家的哥哥失业又离婚了，为了躲避大姨和姨夫的唠叨，他就待在姥姥家里。那段日子，四舅每天下班都拎一桶可乐、一瓶啤酒上来——哥哥就好这一口儿。有天哥哥要出去见朋友，穿上衣服时一摸兜，摸出一包“七匹狼”烟。哥哭了——那是四舅放了快一年的烟，是他帮邻居厂子搬东西，人家送的。哥想说什么，四舅脸上毫无表情地催他：“快斗快斗（四舅把“走”发音成“斗”）。”那语气中，全是不耐烦。其实，他怕别人对他表达感情，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回应。

　　后来，哥哥找到工作了，再就业后第一个月的工资全给四舅买了烟。可是，粗心的他这才发现，四舅已经戒烟了。那段时间，为了供应哥哥的酒和可乐，他把自己那点儿烟钱和烟瘾全奉献了。一想这事儿，哥就难过。他说，四舅就这点儿爱好，却让他给剥夺了。

　　后来，我们就知道怎么对四舅好了——给他新衣服，就说这是穿小了，或者不喜欢了的，这样他就穿了；想让他吃啥，就做了不吃，一直让它剩着，他就会当打扫剩菜给吃了；有时姥姥过生日，我们在酒店里庆祝，他不肯去，我们就自带酒水，装作扛不动的样子，逼着他当苦力。

　　二舅家姐姐结婚那天，我们全家人一个没落地去了。四舅没做多少挣扎，他心里也想去看看姐姐嫁给了什么样的人家。在富丽堂皇的五星级酒店，四舅很不自在。后来，看着服务员忙不过来，他干脆就干起了搬酒、卷地毯等等杂活儿。新姐夫发现了，准备跟服务员发火，但被姥姥制止了：“让他干吧。能为你们干点儿啥，他心里乐着呢。”轮到给四舅敬酒时，姐姐哭了，说：“四叔，等你老了，我养活你。”我不知道，四舅是否听清了姐姐说什么，只记得四舅将那杯五粮液一干而尽，说：“不行就回家。”那是全世界最没有智商、最不中听的一句话，可是，四舅的话让我们全家人都哭了。得体的姥姥一再跟姐姐的婆家道歉，但姐姐的公公婆婆说：“就冲着你们这么个团结的家，我们也敢肯定，儿子娶了个好媳妇。”

　　三

　　姥姥是在2009年的夏天进入弥留状态的，生命体征全没了，等于说就剩下一口气。谁都知道姥姥为啥不肯走。那些天，四舅下了班就去医院，不吃不喝地守着姥姥。他那样子，让全家人的心都碎了。

　　舅、妈还有姨请来了律师，立下字据，并做了公证：姥姥名下的房产及存款他们一分不要，全部留给四舅。原来每人每个月给姥姥的200元钱，以后给四舅。

　　律师前脚走，我们6个小辈儿给姥姥跪下来，哥哥代表我们说：“姥姥，您放心，以后我们养活四舅，肯定不让四舅遭罪。”

　　92岁的姥姥走得很安详。四舅的难过可想而知，姥姥所有的东西，他都不准任何人碰，家里的一切全保持着姥姥在时的样子。不一样的是，每个周末，大家回去时，四舅不再像从前那样凡事躲在一边，而是买菜、做饭，张罗大家打麻将，忙得满头大汗。有一个星期，大舅出差在外没回来，四舅那一天都闷闷不乐，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晚上，喝了点儿酒，他吐字不清地说：“大哥不要咱家了。”大家这才知道，他是因为少了一个人而不开心。此后，只要没有天大的事情，星期六，我们一家人一定要团聚在一起。要知道，这是多么不容易做到的。但为了四舅，我们做到了。

　　2009年年三十，这是我们家第一个没有姥姥的春节。四舅从早忙到了晚，等到吃完年夜饭时，他累得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不一会儿，打起了响亮的鼾声，听起来，那样陶醉，那样香甜——想必，他为这个家依然完整团圆而开心。

　　多年来，我们一直觉得姥姥是这个家的灵魂，她成功地用四舅“绑架”了我们的亲情。直到姥姥去世，我们才明白，是四舅的存在，让这个家始终不散。所以，只要他活着，我们就呵护他一辈子，他才是我们家的传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