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荣德文他们班来了一个女生。
这个女生非常美,有一双大大的眼睛。荣德文多看了她一眼,瞬间就失去了自己的灵魂。
这个女生家是水电十某局的,直属水电部管辖,不折不扣的中央军。衣着打扮、行为举止、甚至唱的歌都与本地学生有显著的差别。
他们要更洋气。
盖因为,中央军、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当时最前沿、最时髦的流行元素,尤其是当时最为火爆的港台元素。
这个女生就是刘不。
这个周末刘不没有回家,具体原因我不知道。
但有一点非常确定,没有回家,就意味着没有生活费。原本指望她的闺蜜常涛能够多带一些钱来,匀一点给她,可大大咧咧的常涛根本靠不住,无奈之下只得找同学去借。
和地方上的女生不同,地方上的女生和男生相处,多了一分扭捏,刘不却喜欢和男生相处,而且是堂堂正正、理直气壮。
她尤其喜欢又高又帅的男生。
因为,她喜欢的第一个男生,就是那样又高又帅。
无疑,荣德文符合她的标准,但还有一个她更喜欢,那便是黄老龙。比较而言,黄老龙比荣德文要更白、要更魁梧一些。
黄老龙不叫黄老龙,他叫黄萌,他爹的外号叫黄老龙。刘麻子也不是麻子,他爹才是个麻子。那时候,关系好的同学都不叫各自的名字,而是叫各自爹的名字或绰号。
但黄老龙却不喜欢刘不,他认为刘不太过风骚。
就拿穿衣服来说吧,刘不经常穿透明的衬衣,清楚地看得见里面的文胸,性感倒是性感了,可他不能接受,地方上的女生,哪有这样穿的?
所以,当刘不找他借钱的时候,他婉言回绝了刘不。
荣德文默默走了过来,拿了他的零花钱给刘不。
刘不耸耸肩,说:“太少了,不够我用。”
荣德文有些尴尬,说:“你先用着,我再向家里去要。”
刘不这才勉强接了过来。
自此以后,每到课间,荣德文就腻在了刘不身边,说些有趣或是无聊的话。
刘不心里有一个喜欢的男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她根本没把荣德文的追求放在眼里。
问题是,既然这样,你就不要玩火。
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她居然给荣德文设定了一个任务。
有一种花,当地人叫做“妖精花”。我不知道它的学名,我猜想它大概属于扶桑那一个种属。因为花朵从开到败,会经历白、红、蓝、紫、再回到白等不同颜色的变化,就像个妖精似的,故而得名妖精花。
要说刘不也真够特别的。我直到现在都弄不明白,刘不为什么要让荣德文送妖精花。要是换作别的女孩,要么送玫瑰,要么送百合什么的,她偏偏喜爱这阴阳怪气的妖精花。
或许,她自己就是个妖精,妖精似的、变来变去。
谁也不知道她那天是抽了什么疯。
她莫明地伤感,孤独地在学校的围墙边凝望妖精花。
荣德文看见了,自然要过来搭讪。
她耸耸肩对荣德文说:“荣德文,你不是想追我吗?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连续四十九天,每天都送我一朵妖精花,我就答应做你的新娘。”
她说的是新娘,而不是女朋友。
这让荣德文心神一荡,弯弯曲曲地生出了许多遐想。
可是,荣德文并没有连续送出四十九朵妖精花,只送出了四十七朵,中间她不在,漏了一朵,而最后一朵,却是迟了四分四十四秒。
所以,我根本不相信什么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之类的鬼话。以荣德文的执着,七七四十九朵妖精花都没有送全,九百九十九朵,差二朵一千零一,那简直就是个天方夜谭。
常涛担忧地对刘不说:“不啊,他要真送了你四十九朵妖精花,你怎么办?”
刘不耸耸肩说:“大不了,嫁给他。与其守望一个我爱、但不会要我的人,还不如要一个爱我、要我的。”
常涛说:“你这样对人家不公平。”
刘不说:“有什么不公平的?我嫁给了他,他得到了我。”
常涛说:“那是交易,不是爱情。刘不,是不是你,就只值四十九朵妖精花?”
刘不笑骂:“常涛,放你的屁。”
当荣德文送到第二十三朵妖精花的时候,是个星期天,刘不从家里回到学校,就满脸的不高兴,显得心事重重的。
夜里,荣德文做完作业差不多已是子夜,刘麻子像个幽灵,梆梆地敲荣德文房间的窗子,告诉他说,刘不找他,她要自杀。
荣德文吓得差点就尿了裤子,飞一般赶到学校,翻围墙进去,来到教学楼顶。
只见刘不站在楼沿,悲情地注视远处夜空。风萧萧地吹,凌乱了她乌黑发亮的、前沿、时髦的一头大波浪。
萧萧的风中,刘不哀伤地说:“荣德文,我不想活了,但我又没有跳下去的勇气,你过来,推我一把。”
荣德文乃是地方上的一介土包子,哪里见过这样寻死觅活的,早吓得腿肚子直打转转!也亏他机智过人,嘴里答应道:“好,我来推你。”走过去,却一把将她拉了下来,拖到了安全的处所。
刘不顺势倒进他的怀里,顺势流出了眼泪。
荣德文的心似一叶扁舟,起浮在长江三峡的波涛里,情不自禁地浑身发抖。
刘不呻吟一般说:“荣德文,抱紧我,我冷!”
荣德文紧紧抱住他,脸颊贴住她的大波浪,激动得全身犹如筛。此刻,他只有一个心愿:时间就此停止,让他就这样、永远地抱着她!
元旦放假三天。
星期五早上刘不才能回家,来得及送她妖精花。星期天晚上刘不就回到了学校,也能送出妖精花,但中间出现了一个问题,漏了个星期六,他没法把妖精花送出去。
思忖再三,荣德文决定,星期六带着妖精花去她家找她,说什么也不能违背了她的约定。
他错就错在没有告诉刘不,而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他来到十某局羊洞角工地,费了些力气找到了刘不家。
刘不家没人,隔壁邻居也房门紧锁。后来荣德文才知道,工地组织职工外出旅游,所以,工地几乎没有人在家。
荣德文做梦也没有想到,刘不并没有跟着父母出去旅游,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其实,他下客车的时候,刘不就已经看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