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城里的月光

【张思敏】

行走于路边，脚下酥软的落叶发出沙沙脆响，在这静默如海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头顶是如幕布般厚重的积云，沉沉压下来，连空气也变得沉重不堪。

这是她背井离乡在外求学的第四个春秋。放学路上，路途遥遥。明天便是中秋节。今夜，万户捣衣声，而她作客异乡;明晚，万家灯火，没有一盏将是为她亮起。

她低着头，肩头的书包越发沉重。她想起肩带上细密的针脚，一针一线缝着母亲的叮嘱;她想起父亲宽阔的肩膀，那里承载着她最纯真的童年;她想起以前每年八月十五中秋夜，家中小院的圆桌映着空中明月，桌边欢声笑语，桌上月饼飘香……眼角有湿意，秋寒驾着晚风在她指间叫嚣着，吹散了回忆，最终一股脑钻进她的衣袖。她裹紧外套，却抵挡不住寒意，她加快步伐，却逃不脱这阴霾。她又想起四年来寄人篱下的苦楚，学习上遇到的种种困难，和试卷上那无论自己学习多么努力却丝毫不见增长的红色数字，和着冷风，叫她瑟瑟发抖。这世界太冷，仿佛一片被厚厚冰层所覆盖的大海，她在这冰水下窒息挣扎，不得要领。

突然，手机开始震动，她揉揉眼睛，拿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来电提醒显示“妈妈”。她按下接听键。

“喂，妈妈。”她故作轻松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开口却仍带着浓浓鼻音。

“怎么啦，囡囡？是不是感冒了？天气预报说城里这两天降温，我给你打(织)的那件毛衣记得拿出来穿哦。”母亲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如温泉，汩汩流入她的心底，升起一股暖意。

她鼻头一酸，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囡囡？”母亲试探性地开口。

“嗯，妈妈，我在听。”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我和你爸爸去看你，和你一起过中秋。搞好你明天放假，晚上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吃月饼。”

“真的吗？”她心里窜起一阵欣喜，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左手捂住嘴，握紧电话的右手骨节分明，指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当然是真的，妈妈还会骗你不成？你奶奶还买了你最爱的莲蓉蛋黄馅月饼……”她仿佛听到了破碎的声音，抬头，“汪洋”浩瀚，“冰面”被凿出一个“冰窟”，积蓄已久的月光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如瀑布般尽数倾泻，在空中流淌，在地面结霜。云层渐渐化开，天地间的阴霾被悉数净化，白得缥缈虚幻。耳边母亲的声音已模糊。

云消月出。他凝视着那月，目光与月光交织。这月光是母亲慈爱的目光，是奶奶的丝丝银发，是月饼散发出的浓香。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天明明才十四，她却觉得今夜的月最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