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中秋月

【杜 越】

夜，没有了夏的浮躁，透着沁人心脾的凉，月悬在青黑的夜空，它的光辉隐匿了星星的踪影。窗角笼着一片光晕，望着中天皎洁的月华和盘中圆润的月饼，忆起了一段久去的回忆，忆起了那一年的中秋。

这一年，我要陪家中的老人过节。

清晨，空气带着薄薄的水雾，浸润着被车里沉闷的的气味折磨已久的肺叶，虽已是秋天，可山里的叶仍是绿着，绿的泛着黑。独属于山林的气息钻入鼻腔，萦绕包裹着心田。一路舟车，到达后倦意就袭来，吃了些东西便睡去，直到晚饭之际母亲才唤醒我。

门廊上挂起两盏灯笼，火光交杂月光，照着廊前的院落。院儿里一家人围桌而坐，父亲，祖父还有一位银发斑驳的老人—曾祖母。老人已是八十有余，一直以来都坚持着下地耕种。一亩半亩农地，春日播下玉米，在他的细心照料下，秋日总能结出金黄的玉米棒，每年都有不错的收成。只因前两年不慎摔断了腿，之后便一直卧床，行走已是不再可能，更不提耕种了。

走近些，听得祖父与父亲正谈及曾祖母的腿，没能听的完全，不过也大抵知晓了是冬日里清扫堂前的积雪时摔断的，道出真相时，祖父眉宇间有着深深的的哀痛，他的声音有些凝噎，坐在一旁的曾祖母只是静静地听着，月光下，她的眼里闪过一点波光。

“哟，醒了啊。”父亲打破了这不合适宜的沉静，见了我，曾祖母便笑了，她招手示意我坐去她身旁。刚坐下，她就执起我的手，“三四年不见了啊，真好，都长成大姑娘了，真好。”老人呢喃着。融融的月光落在老人身畔，脸上，缓缓铺展开来，岁月待她确是没有丝毫柔情，皱纹如同烙刻在脸上一般，深深浅浅，咧着的嘴露出的是大片的牙床和唯一余下的两颗发乌牙齿。望向她的双眼，心中却是震惊。她的眼角覆着翳，眼白也是浑浊了，可那一双眼，仿佛吞噬了足够的月光，明亮，澄然。望着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的好，就轻声应和了便垂下了头，“来吃月饼了。”母亲端着一瓷盘，冒着油光的月饼轻轻地躺在那里。耳畔传来的是曾祖母的叹息，“唉，多少年了啊，这月饼比起当年也是变了很多。”说罢便拿起盘中一块月饼递到唇边轻咬一口，没来得及吞下，曾祖母眼中的泪花竟漫过了眼眶，滑过了面颊，直直滴在了她的青布衫上，如同一滴漆黑的墨。我虽不解，却没有询问，静静地，不知停留了多久，老人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只是轻声道“人老了啊 ，老了。”很默契的随后也没人在提及刚刚的事。

曾祖母是个倔强的人。年轻时，她不甘嫁给一个残疾，便只身离开了家；她不甘一生被禁锢，便离开了那个村庄。或许不那么固执的就是，嫁给了那个温柔的男子，那个给予了她一辈子温柔的男人，停下了一生的浮沉。他们携手走过了半个世纪，而在这之后的一年，在熹微的月光下，在她的身畔，那人握着她递来的月饼，渐渐敛去了鼻息，合上了双眸，却不知所为何事，没能抚平了皱着的眉。

她的固执，她的倔强，他又何尝不清楚，他放不下她，直到离开了也依旧是如此。一生了，他对她的好，她怎会不知晓，她只是太固执，直到他离开了泪才潸然而下......

山林里，夜是平和的，轻风拂过，虫子低吟浅唱，寒意缕缕环在心头。庭院里，一户人家正合家团聚，沐清风，赏明月。一位银丝斑驳的老者却是举目与皓月久久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