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八月有余了,夏日的午后依然热情似火,阳光潇洒的撕裂着,风不甘落后的舞蹈着。不知什么时候起,养成了偶尔买花来养养的习惯。
秉着“今生买花,来世漂亮”的心理,回家路上走进附近的花店,花店生意一般,老板记性好,来过几次,就已经能认人了。“小姑娘今天买什么?”老板摆弄着花,热情的问着。“养点花,能活长一点的那种。”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要盆栽。”老板咯咯的笑了几声“花瓶里能能养时间长的花可不多,向日葵要不咯?”老板说向日葵好养,浅浅地插水里能放一个月嘞。点了点头,老板帮我挑了几支花瓣没完全展开的.向日葵,说是这个能放的更久一点。
我拿着花走回家,阳光沐浴过每一片花瓣,在一片叠着一片花瓣的缝隙里落下斑斑点点的阴影。没开全的花脑袋有点低垂着,颇有几分新生的意味。回家把它放在花瓶里,深沉的绿,明艳的黄,乳白的瓶,搭配在一起就有了清新脱俗的感觉。我喜欢养养花,但成功的经历却少之又少。在含苞待放的时候失败,是最令人不愉快的经历。我把向日葵搬到阳台,希望吸收过阳光的精华后,它可以开得灿烂一些。
放完花,我又有点不放心,又跑到奶奶房间告诉她,不要乱动我的花,别擅自给它浇水施肥。奶奶因为之前的老房子装修,所以暂时搬到妈妈这边住。叮嘱她倒确实是因为挺不放心的。小学的时候,老师有发过小花盆和种子,让我们养凤仙花并观察它的生长经历。那时候,看花有没有变化成了我每天必做的事情,尤其是发芽那段时日,恨不得一天看上个百八十遍,一放学就跑过去盯着刚冒出来的芽看。老师发的种子多,冒出来的芽也多,一小排一小排白花花的芽可可爱爱的。
有天放学回来,发现本来放在阳台的小花盆不见了,急得呀,到处找。我记得问奶奶的时候,她告诉我说,她今天看土干了,就浇了水,不小心浇多了,芽都蔫坏了。我跑去外面看,原本一排排挺直了背的小芽差不多都倒下了。眼睛突然就酸是不行,泪珠子更是啪啪往下掉。奶奶看我反应那么激烈倒也手足无措了,想拍背的手举起来又放下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条眉毛揪在一起,我着急她也着急,只好一个劲的道歉,还说重新赔我一盆小花。小孩子哪能听这些,辛辛苦苦的发的芽因为一个“不小心”全没了,这哪里能接受,又是难受又是生气,一赌气直接把死了的芽连着小花盆一起往垃圾桶里丢。后面干脆连阳台都不去了,眼不见心不烦的,恰巧那时年纪小,伤心事啥的过个几天也就释然了。后来再去阳台的时候发现被我丢了的小花盆就出现在了阳台的一隅,里面的土没了,被洗的干干净净的安安静静的待着。想想大概也就只能奶奶把它捡起来了吧,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距离这件事也过去好久了,不过每次买花的时候,它总是能不经意间的跳出来,带来一些莫名的伤感。叮嘱完奶奶不要动我的花的时候,老人的神情先是愣了愣,好像又想起来小时候的小花,又笑了笑,说这次肯定不乱动,左一个右一个的叫我放学。笑里面多少是带着些落寞的感觉,看着日渐苍老的老人,突然有些后悔语气的直接,只好点点头离开。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阳光已经沾染上了橘调,我突然想到,阳光应该已经偏走了好多,懊恼着怎么忘记了给向日葵挪挪位置。走到阳台,发现向日葵仍在光下,夕阳的光晖让金黄的花瓣多了几分暖色,整个花不再像午后一般清新,多了些许温柔的意味在其中。我放的时候花瓶是在阳台的中间,现在已经跑到了阳台的一角上去了,位置也偏得更里面了一些,想必是挪它的人害怕出什么意外掉下去吧。我心里已经明了了,思绪在脑海里翻滚,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花。“囡囡,我没乱动花,没浇水,我就是看阳光走了,给它换了换位置。”奶奶的声音在身后想起,我没有察觉到脚步声,听到声音的时候猛得一回头,老人站在房间门口,两只手放在身前,手指交握着,姿态有些拘谨,眉毛不自觉的微微抬起,带了分焦急的情绪。又像是回到了浇死小花的那次,我好像也知道了,原来我以为她早已不在意忘记的事,原来一直都被她放在心上记得。我在难受的同时她也在愧疚着。但这次不一样了,我对她说了声谢谢。老人的眉毛舒展开了,眼睛也笑了,神情没有焦急,姿态也不再拘谨。堆在眼角的皱纹像是向日葵交叠的花瓣一般,但向日葵终有灿烂开放的一天,我想皱纹也可以用爱来抚平。
被捡起的小花盆,被挪动了的向日葵,被记在心上的小矛盾,一点一点的小细节就像零碎的星星凑在一起拼成了璀璨的星河,熠熠生辉着。
记忆如同一面镜子,岁月给他蒙上了一层沧桑的灰尘。但只要轻轻拂拭,便又清晰的浮现出来……
“啊!”我猛地在椅子上弹起。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一家人很难得的围在大炕边取暖,谈天。有爸爸妈妈在家的唯一一年,我还在读小学二年级的那一年。
“呜——”火坑上方悬挂着的水壶里的水烧开了。爸爸妈妈坐着没动。奶奶放下手中的活,起身来提水壶。刚提起水壶,她突然一个趔趄,水壶太满,开水从壶嘴冲出,接着便是我“啊”的一下了。滚烫的开水,淋到了我穿着布鞋,没穿袜子的脚背上。妈妈很不懂事的说着奶奶,然后帮我处理伤口。奶奶放下水壶,手足无措,显得很不安。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穿着脚背剪了的袜子和布鞋顶着寒风去上学,和同学玩的时候我只能用单腿……
奶奶每天都为我很仔细的洗脚,记得被烫的那天夜晚她帮我打好洗脚水,我死活不肯让她洗。她的心疼和自责溢于言表。看着我被烫破皮的像熟透的虾子一样的红着的脚背,她说:“我真该死,这么老了怎么还不死呢?还来烫孩子的脚!”然后用长满粗茧的手在自己皮包骨头的脸上响响的打了一巴掌!
我……我不记得之后的反应是怎么样了,我只知道当时,我大哭起来。
从小爸爸妈妈就外出务工,把我丢给奶奶,奶奶待我,虽然不能说是手捧她的那个打自己的动作是我觉得犯错的仿佛是我自己才对。那一巴掌,让后来的我变得稍懂事了,也让如今的我和后来的我倍感愧疚。
时间如流水,转眼间,我已十六岁了。奶奶,还能活多少年呢?在远远的家乡,她在牵挂我啊!那如镜的记忆,又重新蒙上灰尘,仿佛还有两根发丝在上面,一根青黛,一根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