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再醒来时,我左额上的头发被剪去一大块,白色的纱布缠得连我自己也认不出了,我咧咧嘴想哭,却没有声音,我实在是太疲倦、太累了。“妹妹,你想吃什么?”父亲问我,他的眼睛红红的。我想说话,可声音连自己都听不到,我只有拼命摇头,谁知一摇头痛神经就复活了。“我要回家”我挣扎出的这句话不知父亲听清楚没有。总之我是在父亲背上回家的,一路上父亲给我讲着故事:一家有三个女儿,只有老三啊聪明伶俐,孝顺乖巧,最得父母心…那天父亲的声音非常柔和,如同天上的月亮一样。
其实并非文人雅士才懂得赏月、品月,李太白诗中“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岂是成人能有的情趣?童心纯真,很多时候更能直接把握事物的真谛。与其说月是文人骚客的尤物,不如说月是天真孩童的宝贝,神秘、悠远、深邃,引发孩子强烈的兴趣,给予孩子无限的想象空间,正如太阳给了孩子生长一样,月亮给了孩子思想。而具体到我,月亮不仅给了我思想,而且给了我性格、气质和力量。
我八岁的时候,姐姐背着行李离开了家,下乡到一个鱼跳兔跑、瓜果飘香的农场。也不知什么原因,农场的领导捎信来,让母亲去一趟。姐是顶老实本分的孩子,自是不会惹什么祸,但这更让母亲不放心,人家可不会没来由动辄就惊动家长的。这样,母亲决定下了班就赶去,为了夜行壮胆、或者是留我一人在家不放心,母亲强迫我同行。匆匆吃过晚饭后,我就撅着嘴随母亲上路了,这时天已擦黑。现在来看,那路并不太远,但当时,在我的心里,简直是要走到天边了,何况母亲还一个劲的催促。走过长长一段柏油路后,前面就是泥巴石子的山道了。天也完全黑了,一轮月亮斜挂头顶,虽是满月,却不甚明亮,看什么都像隔了一层。偶尔一阵风过,路旁草木摇落,暗影班驳,夜声凄迷,叫人毛骨悚然。母亲的焦虑,我的忿忿,全被恐惧替代了。我的手被紧紧抓在母亲湿润的手心,我似乎感受到母亲脉搏的跳动,那一瞬间我觉得我们的心很近,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动。可惜的是,这种感情一瞬即逝,在后来,在现在,我始终找不到当年那个风高月黑夜的感觉,是幸欤?抑或不幸?没有一个现成的答案给我,而经历了尘世风刀霜剑的我更是怕求得那个答案了。 我时常有一种奇怪的想法,我是在月光下长大的,我的记忆也都与月光分不开,尽是些阴柔、幽静、朦胧、娴淡的场景,或许这就是人们很难从我的脸上、心里找到那种特别阳光特别灿烂感觉的原因吧?
哦,上天,我并不期望特别的阳光灿烂,还是让我像以前那样,继续与月作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