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奔跑着,奔跑在街上。
还有十分钟,我就要迟到。
我努力向前奔跑着,奔跑着
路边的篮球场已早荒废,没有人影。从前,我会手捧篮球,慢悠悠踱步到这里。会望着两个高大的篮球架,在清晨的初晖下泛着鲜亮的金属光泽。而我脚下的场地,红绿相间。不远处还有几棵树投下的阴影,因清风的轻拂不规则的肆意地舞动。我独自站在这空旷的篮球场,转身投一个三分,耍一个三步,时光便在这步伐转换之间悄然流淌过去,那么慢,那么慢。
我多想再走进去一次,感受那慢下来的静幽幽的时光。
可我来不及多想。手上那只表无情地掐住我、催促我:五分钟,只有五分钟了!
我只得奋力地向前飞奔。
眼中映入的是一块青绿色的大草坪。每每清闲无事时,我便会躺在上面。大地软软的,混合着青草独有的芬芳。我在这世外仙境间仰望天空。正午的太阳毒辣无比,可我头顶上的大树,鼓足勇气硬是将耀眼的阳光撕成了一条条细丝带,将它们七零八落地抛落在草地上、大树边以及我的身上。蓝天、白云笼罩住整个大地。天是多么的蓝,云是多么的白!天浩瀚,云悠远。放眼望远方几座院落,低低矮矮、一览无余。此时全都酣睡着,静谧在阳光的怀抱中慢慢划开,荡漾离去我静静地、默默地融入这午后的安宁中。时光多么慢,多么慢慢到我都无法感知它的存在。
但此时,我却无情地踩踏过这块曾经给我留下美好记忆的草坪。时光正毫不停歇地飞逝,并时时催促我快一些,再快一些。它飞逝的那么快,快到我丝毫没有停下喘息的机会。
十,九,八,七,六
算了,放弃吧!只剩下最后五秒了,我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就任凭它带着我一起飞逝吧!
我低垂着头,不得不接受这残酷无情的现实。
晚风渐起,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任凭它在天地间肆意翻腾旋转。余晖斜斜打在树上,地上,随之翻腾起朵朵金色的浪花。我猛然一惊,渐痴迷于此。天空被涂鸦成斑斓的画。远方的火烧云是多么壮丽!近处,却又是一片优雅的蓝。红蓝两色交织成华丽的锦缎,又一次令我沉沦。
咦?怎么刚刚没发现这份美景?当我慢下了脚步,时间就此定格,手表显示着59,走几步又抬手看看,还是59!时光就此定格了?行人维持着最后的姿势,再也无法挪动一步。我在时光中慢慢地走动,慢慢地抬头,慢慢地欣赏每一片碎影,慢慢地捡拾每一叶幸福。
我知道,有一只蜗牛,牵着我,时光便变得很慢,很慢我走上前,推开门。那一刻,手表显示着00时光瞬间重新进行高速运转。
我想着、念着那些曾慢下来过的时光。
不知何时起,生活忽地加快了脚步。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我们只是行色匆匆的过客,只身在这大海般广漠的城市里快步追逐,穿梭于忙碌奔波之中。而我,愿在这一世的浮华里,倾尽所有,静静等待尘埃落下,将心揉碎在这泛黄的慢下来的时光里,只为寻找灵魂的那一处落脚点,将内心的宁静守住……
是夜,华灯初上。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无星光璀璨,又无月光柔洁相伴。有的,只是灯火阑珊。耀目的霓虹闪烁着,刺眼;尖锐的鸣笛声划过,刺耳。站在十字路口,望着如织车流,我不觉无措。
茫然,只在心底渴望,仍有一处安谧,任我的灵魂憩息、停靠;仍有一份清逸,点点滴滴,润我心田。
蓦地,一阵温润的歌声随风轻盈飘转,扣上我的眉睫。我不由抬头追寻,追寻风的足迹,更追寻那暖人的歌声。或许,在这看似平静、实却波澜起伏的海洋里,我已良久没有找到这般悠扬舒畅的感觉了。
脚步被灵魂牵引着向前走,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静静对我诉说,诉说那过去的日子,已被时光打磨得发亮,普通但温暖。
曼妙的声线逐渐清晰,弥漫开来。眼前,是一方戏台,不大却很精致。戏台中央,女子起舞翩翩,水袖轻摇,莲步轻移,婉转曼妙。戏台之下,围坐着一圈老人,轻轻摇着蒲扇,还不时哼唱几句,咿咿呀呀,摇头晃脑,自得其乐。我不觉莞尔一笑,这,才是真正的生活。
一出简简单单却回归本真的戏,让我的心刹那释然,依稀记起,那片恬淡……
那是一个略微苍老的小镇。小镇内,阳光被牢牢扣住了――那阳光是被老人们束缚住的,他们舍不得,日光模糊而遥远。
曾有一段时日,在小镇奶奶家养病。那段日子,柔柔地开着花,没有太多喧哗,踏一条青石小径,弯弯沿沿,便可叩开一户人家。柔和如一曲乐章,曼妙如一章诗篇,没有过多粉饰,只是美不可言,暖人心房。
小镇的宁静安详,与世间浮华划过了一道平行线。二者无论如何延伸、延展,终无法相交。那些平淡的温暖,藏在岁月的页脚处,缓缓流淌而出,编织成世间最美的衣裳。
或许,在这喧嚣的世界,我们早已迷失了与内心宁静的联系,也渐渐迷失了自己。
此刻我愿意将心灵贴近灵魂的呼唤,亲近久违的慢下来的时光,纵使它已经泛黄微卷。
路旁昏暗的暖橘色灯光,将所有的美投射到了一个时空。时光慢慢走,生活慢慢淌,正如同灯下梧桐叶慢慢飘转。而我,醉在慢慢的暖意中,微微笑……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沙漏中的细沙一粒一粒被时光偷走,挂钟的滴答声一刻不停,秒针分针用我无法想象的毅力旋转,匆匆又匆匆,年华催人老。“这是我要的人生吗?”站在楼顶天台上,我张开双臂,享受着在人间的最后一缕清风,静待时机来一跃而下。
时间突然在我的身旁凝固,我站在十几层楼上,脚下是密密麻麻,行人如织。远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幽静而深邃。我望着那一片绿色出神,心情格外宁静。
那株盆栽!那棵小小的幼苗冲破隔膜,进入我的脑海。一个下午,我在楼下悠闲地散步,不经意间瞥到了角落里那棵幼苗。它刚刚冲破泥土的束缚,沉睡了一个冬天,终于迎来了第一缕阳光。和煦的阳光照在这个小小的生命上,它正懒洋洋地享受这一刻的温暖,顷刻间却从阳台上不小心摔下。根系摔断了几截,整株都显得奄奄一息了。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回家,悉心照料它。终于在一天清晨,它长高了,它在与死神艰难的抗争中存活了下来,为我的视线涂抹上一片绿色。慢下来的时光里,我看到了娇艳欲滴的一片绿,一片生命的气息。
那个座位!那个空缺的座位分外扎眼,进入我的脑海。空空荡荡的餐桌,仅剩一叠薄薄的吐司,打开瓶盖的果酱,沾着奶渍的玻璃杯。整个家里缺少了欢声笑语,甚至连人的气息都难以捕捉。餐桌上传出几声轻微的哀声叹气,接着是压低嗓音的呜咽。我出神地看着家人身边那个落上了尘土的座位——那曾是我的座位。天哪,这是我的家吗?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不顾一切,仅仅是因为不满意这人生,于是尝试了自由落体。锥心的痛瞬间袭上了我的心房,我不由得皱了皱眉。慢下来的时光里,我看到了家人的悲痛,那幅揪心的画面。
那些笑脸!那张张动人的笑脸闯了进来,进入我的脑海。还记得某个平凡的晚自习,依旧寂静的教室,凉风习习吹来,头顶的风扇一圈一圈缓慢地转动着。听着老师离开教室的脚步声,一瞬间,整个教室就沸腾了起来。大家不再端着学霸的样子,绷紧的神经立刻松弛起来。随即,原本藏匿在抽屉底层的零食露出了真面目,课外书从厚重的课本下探出头来,不知哪位熟睡的孩子被后桌突然惊醒,高声喊道:“是老师来了吗?”整个教室哄堂大笑,张张动人的笑脸里,其中就有个我。慢下来的时光里,我看到了生活的美好,那些动人的欢笑。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双脚离开了高高的天台,转身飞一般地下楼,与飞逝的时光争分夺秒,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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