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晦暗,墨蓝的天色中,我看到黑暗在渗透,在漫延。天空的最上层,竟有些发绿,没有一丝云。一切都慢慢安静下来,山静静地站在我窗前,我们在静墨中对望,各自陷入沉思。蝙蝠在暗夜中翩飞,自由滑翔。
我倚在窗前,努力地回忆我的童年,我生命的起点,搜寻着记忆的起点。隐约中看到我坐在竹编的婴儿围圃里,外婆在喂我吃南瓜羹。这个画面一闪而过,这该是我所记得的最早的事吧。
我出生几天后就被送到了那儿。那个偏僻贫脊的小山村,却是我心底最温暖的地方。
夜的色调更深了,像画家正在不断地上色,一层又一层,由浅到深。远方亮起了许多灯光,在窗户、窗帘的映衬下,五彩缤纷。不像外婆的家乡,天色一暗,前前后后,山上都亮起清一色的黄色的白炽灯,昏暗但却柔和;还有路人打手电筒的灯,透过树缝,哀哀的像外婆无奈却又坚定的目光。
就像现在一样,日落西山,外婆站在门口唤我吃饭,我看到外婆在枯黄灯光下详和但透出些许焦虑的脸,我生命中记住的第一张脸,是外婆的脸。
一阵凉风吹来,不禁一个寒颤,才意识到天已全黑了。我嗅到了弥漫在空中的风吹不散带不走的淡淡忧伤,又想念了吧,我的外婆,我美好的童年?这莫名的忧伤凝聚成几滴清泪,像山野中的清露,瞬间被黑暗吞噬了,却烫痛了夜。很快的,它便会幻化成空气,向四面八方流散。可总有一丝会流到我想它去的地方,为我守候久别的外婆和温存那冰封的记忆吧。
如果说别人的童年是富丽堂皇的油画和绚烂多姿的水彩画,那么我的童年只是几笔简单质朴的素描。但却勾勒出了我所有的欢乐与成长的印痕。
在我的记忆里,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玩伴,没有玩具,那对于我是奢侈品,但我从不感到孤寂。我看外婆在田里的浅水塘给鱼喂食,看外公为牛洗澡、给鸡鸭喂食。我经常一个人在门前溪边的'几丛竹子旁捉小蜻蜓;或是在鱼塘旁一呆就是一下午,只为想抓几条小田鱼。而外公外婆从不担心我,因为他们总知道我就在旁边。
每当春天踏着歌来访拜这个小村庄的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因为春天外公外婆总会带我去田里插秧。看着外公外婆光着脚踩在松软的泥土里,我也脱去鞋丢在田埂上,在田里欢快地抓小青蛙,挖蚯蚓给鱼吃。虽然满身满脚都沾满泥,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外公外婆从不责骂我,他们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并不时嘱咐我要小心。
春天,还慷慨地为我们带来许多礼物,其中最令我欣喜的是跟着外公去挖竹笋。把刚探出头的笋儿从土中一点点挖出,让外婆给我烧成鲜美的菜肴,还可以把笋风干作柴火烧。
时光总是把过去擦得熠熠发光,引人回望。
记忆中的唯一一次我伤心的哭着说不要一个人玩,那时外公正在咸菜桶里踩咸菜。他怜爱地背起我,我伏在他背上,闻着他身上的汗味,渐渐睡着了……
这些画面便构成了我童年里最珍贵的一部分,可我只能在旧地重游时将它们重新捡拾。我已不记得我是怎样被带离外婆家了,一定哭了吧,一定很伤心吧。不记得也好,真不愿看到那悲伤的眼泪和外婆不舍的目光相撞,可我懂得这不舍的目光蕴含多少深意。
我的童年不是一幅美丽的风景画,也不是一首浪漫的抒情诗,它只一条漫长河流的上游,水面清澈见底,没有漩涡,没有杂质,也没有激流。每一滴流水都汇聚着感动,它流淌在我的生命中,时时灌溉、滋润我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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