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书》读书笔记,(2)

时间:2021-08-31

  雁已离去。仓皇之中

  我被一位僧人,锁在露出黄昏的

  塔顶上

  风的冰冷,把长安的影子

  突然吹回到唐朝

  把我一直疼痛的目光,也撒盐般吹到

  一卷羽毛和经书上

  守在清净的塔顶,我想借一双佛手

  独自抚摸,唐人的喧哗

  与骚动

  ——《雁塔,雁已离去》

  读到这样如此史诗般的精品,不得不说是一种历史的重现。雁已离去,只有留下黄昏里的耿翔,让他在塔里抚摸唐朝。风把长安的影子吹回到唐朝,把他的目光锁住在一卷飘落的羽毛和尘封的经书上。这也隐隐约约折射出耿翔对唐朝的追忆以及对唐朝的沉思。唐人的喧哗与骚动,也反映出唐朝由盛而衰的历史之痛。

  如果一座城市的文明遗址,只是单一地呈现给人们一种视角上的独特,那么,文明古址的本身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因此,在古城遗址文明的背后,用一种有价值的东西去还原的话,那么,遗址里藏有的文明就必然有了另一种生命力。而耿翔的诗歌就能这样,体现一座古城文明的物质价值和精神深度。

  西望长安的

  一道大门,被一群怀抱丝绸的人

  最先推开,也被一群放下

  土地的人,接着推开

  我的怀中,没有一卷丝绸

  我的背上,没有一垄土地

  谁能替我,指点消失的土门

  而一片被雨雪,淋出一个人泪水的长安

  流落在一页纸上,有我推开

  土门时的手印

  也有我,开怀坐在城墙上

  吹皱的一段埙声

  ——《土门》

  读这样的诗歌似乎回到长安的土门下。土,作为长安厚重的自然之物,它本身就是历史的印证。怀抱丝绸的人,最先推开长安的大门。接着是放下土地的人。而耿翔却没有丝绸和一片土地,只是在一张纸上流落泪水,借助一片雨雪推开长安的土门。然后又怀坐在长安的城墙上,吹皱一段埙声。当耿翔打开土门后,又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呢?又是怎样一种在诗歌里述说长安的土门呢?

  耿翔的诗句,极具穿越时空的能力。在长安的时空里,寻找另一个长安。他找到了,并写成诗歌,让长安在一张张白纸上压缩成一幅苍凉浪漫的诗卷。长安,是一部历史的史书,更是耿翔灵魂里挥之不去的梦。他对长安的深度思考,延伸为一种对历史文明和现代文明的史学剖析,延伸为一种对灵魂和生命的独白。

  两个误了,返回乡下收麦的人

  抹一片长安的夜色,把身上最刺眼的

  伤口,包扎起来

  ——《两个误了返乡的人》

  当他行走在长安的夜里,他却发现了两个误了返乡的收麦人,用一片长安安静的夜色,把身上最刺眼的伤口,在返乡的时候包扎起来。作为返乡的人,而在古老的长安城里,折射游荡在长安的艰辛和繁重。

  在他的诗歌里,总是会提到唐朝的诗歌。诗歌,是唐朝的诗歌。他把唐朝诗歌里的意象转化成长安的意象,而且嫁接到一个时代的盛世哀痛声中。唐朝的诗歌,蕴藏了一个朝代兴亡的缩影。他对长安的历史情感是深厚的,也是真挚的。诗歌里的长安,在耿翔的印象中,封存了关于一座古城的历史与文化底蕴。当他读到唐朝的诗歌时,他也就读懂了一个时代的乱世与繁华:

  一卷丝绸,又一卷丝绸

  从一群舞蹈者手上,我奋力接过来的

  长安,像一卷写在丝绸上的

  唐诗——《长安:丝绸或唐诗》

  唐朝的诗歌是一个时代的亮点。而一卷卷丝绸则是长安亮丽的嫁衣。丝绸,也是高贵的象征。当耿翔接过丝绸之后,长安却又像是一卷刻在丝绸上的唐诗。在他的诗歌里,丝绸或唐诗,深深地沉积了一个时代的文明和繁华。丝绸或唐诗,都是长安文明的存证,同时也是耿翔诗歌里的意象。

  长安,是丝绸之路的起点。丝绸,是一个朝代文明高贵的象征。在耿翔的诗歌里,丝绸闪耀着温暖的光芒,也紧裹着一个朝代的疼痛。他把丝绸当作长安的彩缎,覆盖遍体鳞伤的秦岭古道。把一卷卷丝绸披在长安的城墙上,弥补一种残缺的文明。而他却用理性的诗歌,叙述一卷卷丝绸沉积的物质文明。

  沿着平原的出口,长安春蚕

  在谷雨中铺开的桑叶上,尽情倾吐着

  东方的丝绸,并且向西

  吐出一条丝绸之路

  千年过后,吐丝者的灵魂

  还在平原上转世?寻着长安

  失去的机杼之声,我大声责问

  满脸苍茫的关中。在它断流的河湾上

  一棵桑树,像一位幽怨的

  蚕妇,只有守在荒芜里

  而我抚摸过,丝绸的目光

  也被她刺疼

  ——《长安春蚕》

  丝绸是被春蚕吐出来的。在历史的文明中,丝绸披上了东方文明的颜色,沿着丝绸之路走进另一个繁盛的国度。一条向西向西的丝绸古道,衍生了东方文明的亮光。蚕妇,只是守在荒芜的桑树下,把丝绸的目光刺痛。他由一卷卷丝绸,联想到桑树和幽怨的养蚕妇,从而说明丝绸的文明里沉积了太多太多的沧桑。

  耿翔,回到另一个长安。在他的诗歌里,始终没有偏离关于长安真实的叙述。他笔下的长安,永远是一座最好的精神家园。历史的烟云,在长安的天空里残照着梦中的古城墙。长安的箫笛里,吹奏的是恨一场痛一场爱一场梦一场的秦剧。而他在长安的土地上,始终是一个用诗歌素描的隐者。

  我不是旁观者,执意跟在

  这群外乡人的身后

  听见他们,裂成瓷片的嘴唇里

  浓重且急促,是保存完整的乡间语言

  藏下伤疤,我贴紧骨头的温暖

  此刻,被身边的黄昏点燃

  又被身边的

  乡音,彻底熨平

  ——《打工者的黄昏》

  黄昏的长安,留下一群打工者的黄昏。在耿翔的视线里,一群打工者,竟然吸引了他的灵魂。在一群打工者的身上,突显一种语言上的隐痛,隐现出一种乡情乡音的痛感。在耿翔与一群打工者之间,由一种语言而引起灵魂的自责。浓浓的乡音,拉近了耿翔与一群打工者之间的情感沟壑,却让长安的黄昏多了一群打工者的身影和疼痛的意象。  他对长安的叙述和追忆,通过沉重的诗句娓娓道来,而且把长安写得如此富有美感。他诗歌里的意象,真实地折射出一种历史的沧桑和厚重。长安留存的遗址,在他的诗歌里衍生为一种厚重浓郁苍凉的意境。长安古城堆积了文明的残片,而当一种理性的诗歌,叙述长安的文明和遗址,从而使他的灵魂带上沉重的伤痕。

  耿翔的诗里,总是蕴涵着对长安的敬仰和感怀,总是蕴藏着对长安文明的理性思考。他依靠诗歌,把灵魂裸露在长安的呼吸里,聆听一种久远的唐音。他不仅想回到唐朝的长安,而且还想用丝绸缝补唐朝缺漏的天空。他把丝绸和经书当作长安的载体,通过丝绸来裁剪一件长安的嫁衣,通过经书来净化灵魂的杂尘:

  西风古马

  告诉我那个诗歌的长安

  很像丝绸一样被风吹落

  只留下一幅唐诗的地图

  让我打开不同于今天的

  田园或者酒肆

  找到一些诗人

  该种谷时种谷

  该饮酒时饮酒

  该吟诗时吟诗

  ——《长安杂记》

  诗歌的长安与耿翔的长安相距千年。而且唐朝的诗歌在历史上永远是一座文学高峰。而丝绸却也是历史文明的产物,可以与唐朝的诗歌一起构成历史的地图。而耿翔通过时空的转化,从而拉近了诗歌与长安的距离。唐朝的诗歌意境丰富,在耿翔的诗行里,找到了一些种谷饮酒吟诗的诗人。从而使西风古马在诗歌的长安,成为历史的又一种意象。

  耿翔把长安的历史转化成一种诗歌影像,而且交错着现代长安的素描。在他的笔下,似乎能找到关于长安所萌生的历史旧事,似乎能找到关于对长安所沉积的文明残证。历史留下来的都是沉默不语的古迹,而长安留下来的却是一种古老和现代之间的较量和对比。而在文明的影子里,长安始终是一座亮丽的东方古城。

  他在大雁塔里构造的意境,构成了一幅苍茫的画景。梦回唐朝,梦回到半坡遗址。在长安古城堆积了历史的残证,那些久远的岁月,在长安没有留下什么,都从大雁塔顶的黄昏里飘走。大雁塔里的佛语经书,究竟隐藏着一方怎样的灵魂净土?究竟隐藏着一个怎样的神密往事?究竟隐藏着一种怎样的文明演变:

  半坡,盛在陶罐里的半坡

  画在鱼纹里的半坡,被谁抱在怀里

  又放置在水边?借助雨声

  一块残缺的人面鱼身陶片,告诉我

  半坡上的秘密

  一只泥做的埙,藏在

  斜织的雨丝里,一曲比一曲

  吹奏得隐秘

  而雨中的半坡,献出睡莲

  把一位女子的身影

  锁定在独木桥上。她骨质的手镯

  在河流拐弯的地方,碰响我的目光

  碰响,半坡上的草木

  开出的花朵。沿着雨丝的角度

  我发木的手指,从他身后

  触摸天空的高度

  ——《雨中的半坡》

  这样的诗歌艺术不仅蕴涵着文明的伤逝,以及陈述了半坡遗址里所呈现的景象。他把雨中的半坡加入了诗歌的元素,并且把自己的感受逐渐升华。由一种静态美转化为动态美和心灵美。而使雨中的半坡构成一幅沉积多元意象的诗歌组图。半坡遗址本身就是历史的存证,而当耿翔走进半坡遗址的时候,他却由眼前的景物逐步扩大半坡的深度,然后在文字描摹下,通过真实的视觉和丰富的想象力来打造雨中半坡的诗歌之美。吹奏的埙歌,又会刺痛谁的目光?通过一个独木桥上的女子来刻画半坡遗址历史文明的魅力。而耿翔的目光被一个伫立沉思的女子所吸引,半坡上飘起的雨丝,半坡上的秘密,最后他用一双发木的手指触摸到天空的高度。

  耿翔在他的诗歌里,让我读懂了古城长安,也让我读懂了耿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