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缓缓落下,我知道,冬天来了……
我站在敞开的窗口,任冷风一次次地吹痛脸庞,耳畔传来的是爸爸妈妈在房间低声的交谈,妈妈的低泣声,爸爸的安慰声,一次次地回荡在我的耳边,敲打着我已有些冰冷的心。
爸爸是船员,年年背井离乡,在海上讨生活。一年难得有几天在家陪着我和妈妈。几个月的等待,终于盼到了归来的爸爸,原以为一家人可以过一个团圆的新年。不想才几天,爸爸就又接到通知,于近期出海。离别的日子来得那么快,将全家人浓浓的希望一盆水浇灭,不留人一点幻想。
半晌,妈妈的低泣声消失了,屋内响起了妈妈收拾行李的声音。我的心,更加难过了,今年,注定又是我和妈妈空守着这偌大的家了。
爸爸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站在我的身旁,对我说:“往那儿看。”我顺着爸爸手指的方向望去。
在窗口正对着的一片树林的角落,一株梅树正傲然挺立着。那挺拔的身躯与树林里其它那些叶子落光,毫无生机的树木形成鲜明的对比。粉色的花蕾已有些微微开张,一朵朵梅花如同一片片粉色的雪花,在冬天那灰色的色调中显得分外耀眼,正是“遥知不是雪,惟有暗香来。”虽站在几十米以外不能闻到梅花那清丽的香味,但仍能感觉到它的生机及明艳的色彩。一阵风拂过,梅树晃了晃,但立马就挺得更直了,那看似粉嫩的梅花却越发粉得耀眼。
我被梅花给震撼了,爸爸缓缓地对我说:“梅花能在冬天中绚烂地开放,是因为在梅花的心中有对春的期望与向往。它们在寒冬中一次次地等待春天的到来,也正是在这等待中一次次地得到升华,开出美丽的花朵,虽然在春天到来时它们已悄然而去,但对于它们生命的价值,已经得到了完善,它们等待过,盼望过,并最终在这过程中成长,这就已足矣。这,也正是梅花较之于别的花最不同寻常的地方,它们的生命是在等待中升华。”
我突然间明白了爸爸的用意,我会等下去。等到爸爸回来。我相信,在对爸爸的思念中,我会不断成长,坚强,照顾好妈妈,在爸爸回来时,交给他一个全新的自己。
冬天来了,春天也不会远了……
在生命的流年里,总有一些温情脉脉的细节,如颤抖的羽翼,清晰地投射在我们的瞳孔里,让我们的目光变得生动而鲜活。
我又记忆起了那个温暖的冬天,那个充满爱的冬日。
日子如往常一样,周而复始的运行着,紧张而又烦琐。远处高楼上空飘来的细尘,记录着这个城市特有的味道。
我刚一出门,就看见了形色匆忙的爸爸。他没有系鞋带。对于平日里如此严谨的他,显然是忘了。
父亲刚走进院子里,就被迎面而来的母亲拦住。俯身,弯腰。母亲开始为他系鞋带。
寒风掠过早已泛黄的树梢,但屏息的游丝中却带着淡淡的香甜。
母亲的发丝垂落在脸颊的两侧,嘴角微微抿着,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一如往昔的温情。纤细不再的手指在父亲的鞋带间来回穿棱,好似编织着一件艺术品。冬日里的阳光在罅隙里依旧温暖如昔,在母亲的脸侧打出一道光影明灭的金边。
而此时的父亲,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看着母亲,深邃的目光好似一潭湖水。四目相对的一刻,淡淡一笑。没有过多的语言,只有灿烂如夏花般的笑容。
母亲站起身来,父亲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母亲的脸颊。父亲向前走了一步,举起双手,他停住了。迟疑间,他好似一个羞涩的大男生,呵呵地傻笑着。他伸出一只手,慢慢地将母亲垂落的发丝掠到耳后,一抹红霞泛上母亲的脸颊,一如少女初恋时的温情。
我站在门边,静静观赏着这温暖的时刻,享受着这洋溢全身的温暖。
在我的眼中,平日里,父亲是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情感的人。而此时,他的一言一行,都流露出对母亲浓浓的爱。似乎早已习惯了母亲的情感表达,甚至有些麻木。出行时的一句叮咛,成功时的一个微笑,失败时的一声鼓励。可此时,却倍感母亲如少女般的温情久久不能消歇。
日近黄昏,酡红如微醉的落日悬挂在天际,一抹红霞好似随意泼洒的几许意境,随之点点浸染。
那个温暖的冬天,那个充满爱的冬日,如同窗台上的一枚叶脉书签,带着幽幽的暗香,清澈了我整个花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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