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额上的筋绷紧了,说,啥时喊起妈来了,俺只知道你有个娘。
喊啥不一样?
父亲说,你也喊俺爸吧——烧死你啦!
大,我不是那个意思。
父亲看看他,问,你是咋回来的?
他指指院外的小车,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说,坐它回来的!
父亲说,小儿,俺也想坐坐车,很多年没坐过了。
大,上车!
俺不坐它——坐不惯。
怎么啦?
俺坐惯了土车子——这洋玩意硌腚。
还是这车舒坦。
小儿,身子是舒坦了,心里可生赖了……
那你想坐啥车?
大朝院子的一角努努嘴,喏!
那里放着一辆老式手推车,旁边还有一只羊。看到这辆车板都开了缝的旧物,他就想起了上大学前的那些日日夜夜——就是靠这辆车,父母风里来雨里去,顶起了家里的一片天。
视线里,父亲苍老的背影和那些岁月留下的画面叠合在一起:大不止一次坐过这车,他也不止一次用这车拉过大!
走呗!父亲一声唤,他便不由得应了一声,好嘞!
车把已掉转过来,那只羊也被拴在车后。
大,咱上哪儿去?
找你娘去。
俺娘在哪儿?
在东地摘豆角儿。
他两手抓起车把,看大坐牢稳了,弓背拉车往外走。刚出院子,司机见状慌得赶紧开门下车,一溜风跑过来。
大爷,你咋能叫县长拉车!
他不是县长,是俺儿!
我来,我来!司机要夺车把。
你上车里坐着去,我和俺大拉拉呱儿。
司机摇摇头,翻翻眼皮站定了。
出了庄,田野吹来的风好爽。车后的羊不住地咩咩叫。越走,他的步子越轻快。庄里人见了,热情地与这爷儿俩打招呼。打罢招呼,扭脸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