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吗?我自己摸摸心,考问自己,没占过人家的便宜,没糟蹋过老天爷生下来的东西,连小鸡儿也没踩死过一只,为什么处罚我这样地凶?老师,你看见的,长得结实干得活儿的一个孩儿,一下子没有了!莫非我干了什么恶事,自己不知道?我不知道,可以显个神通告诉我,不能马上处罚我!”
这跟《伯夷列传》里的“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倘所谓天道是耶非耶?”是同类的调子,我想,我不敢多问,随口地说,“你把他埋了?”
“埋了,就在邻居张家的地里。两口猪,卖了四千元,一千元的地价,三千元的棺材――只是几块薄板,像个火柴盒儿。”
“两口猪才卖得四千元?”
“腊月间卖当然不止,五千六千也卖得。如今是你去央求人家,人家买你的是帮你的忙,还论什么高啊低的。唉,说不得了,孩子死了,猪也卖了,先前想的只是个梦,往后还推我的车子――独个儿推车子,推到老,推到死!”
我想起他跟我同年,甲午生,平头五十,莫说推到死,就是再推上五年六年,未免太困苦了。于是转换话头,问他的大儿子最近有没有信来。
“有,有,前五天接了他的信。我回复他,告诉他弟弟死了,只怕送不到他手里,我寄了航空双挂号。我说如今只剩你一个了,你在外头要格外保重。打国仗的事情要紧,不能叫你回来,将来把东洋鬼子赶了出去,你赶紧回来吧。”
“你明白。”我着实有些激动。
“我当然明白,国仗打不胜,谁也没有好日子过,第一要紧是把国仗打胜,旁的都在其次。――他信上说,这回作战,他们一排弟兄,轻机关枪夺了三挺,东洋鬼子活捉了五个,只两个弟兄受了伤,都在腿上,没关系。老师,我那儿子有这么一手,也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