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遗嘱与去世时细节(3)

时间:2021-08-31

  传记作者们的“想象”

  现在看看传记作者们是怎么样写同一件事的。最直接简单的办法是像刘川鄂(《张爱玲传》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0年)和刘聪(《在这个世上我可以投向谁》山东画报出版社2009年)那样,他们引用了林式同的原文,所以没有相互抵触。

  宋明炜《张爱玲传》(花千树2001年):(警察)发现她平躺在卧室的地板上,已经死去。房间里的空调打开着,她的身下铺着一条精致的地毯,她躺的姿势看上去非常舒适,面容也十分安详。

  清秋子《张爱玲私人生活史》(京华出版社2010年):张爱玲躺在房间惟一的一张靠墙的行军床上,溘然长逝。她穿旗袍———是一件赭红色的旗袍。身下垫着的是一张灰蓝色的毯子。

  叶伟《风华是一指流砂》(贵州人民出版社2012年):1995年中秋节,一个团圆的美好日子。美国洛杉矶的一间公寓里,房东发现,一个几天没有出现的租客:一个中国老太太,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她躺在地上,身上盖着一张薄毯子。

  于清《张爱玲未完》(花城出版社2011年):“公寓经理”用自备的钥匙打开房门。只见老人安静地躺在地毯上,盖着精致的毛毯,像是睡着了。再仔细一看,老人早已去世。墙上的空调机还开着,惟一的家具那张岩石桌子的桌面上摊开着一部尚未完稿的长篇小说:《小团圆》。

  潘飞《永远的张爱玲》(中国城市出版社2008年):“房东”用备用的钥匙打开了老人的房门,只见老人静静地躺在她喜欢的地毯上,身上搭着一床精致的毛毯,安详地睡着了。

  西岭雪《西望张爱玲》(东方出版社2007年):她死得相当安静,仿佛只是睡着了。衣衫整齐,神态安详,躺在门前的一方蓝灰色地毯上,身边放着装有遗嘱的黑皮包———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而且,她穿的,仍是旗袍,赭红色的旗袍。

  任茹文、王艳《张爱玲传》(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洛杉矶警署的官员打开了张爱玲公寓的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幅无法形容的凄凉的画面:一位瘦小、穿着赭红色旗袍的中国老太太,十分安详地躺在空旷大厅中的精美地毯上,桌子上,有一沓铺开的稿纸,有一支未合上的笔。

  白落梅《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年):张爱玲穿着赭红色旗袍,安详地躺在空旷大厅中的精美地毯上。身上没有盖任何东西,手脚自然平放,她是那么瘦弱,那么孤独,又那么平静,那么傲然。她的房舍真的很简单,浩白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品。狭小的桌儿上,还有几张散落的稿纸,以及一支笔。一个手拎袋里,装着几篇散稿,还有一部永远不能完成的手稿《小团圆》。

  林式同描写“一床蓝灰色的毯子”,“一床”是指一张叠着一张的毯子,总共四张,而不是一张,他说得不清楚,所以大家搞错不在意料之外。但无论如何张爱玲都不是躺在地上,也不是身上盖着毛毯,而房间里也没有任何桌子。林式同没有提过什么“赭红色的旗袍”,而晚年奇瘦的隐士张爱玲也不见得会去量身定做新旗袍。

  不少人争论张爱玲去世多少天才被发现,现在许多的说法是去世七天。我有一份张爱玲正式的死亡证书,里面写着死因是心血管疾病,死亡时间是9月8日12点半,但这是发现她死亡的日期,并不是死亡当天的日期。其实去世了多少天,由法医来判断,但那份报告从来没有公开过,所以那些说死了三四天甚至七八天的人,是没有证据证明的。以上只不过是一些例子,其他的例子多的是。

  内地版《张爱玲全集》主编止庵曾经说过:“我觉得有两个词特别可怕:一个‘想必如此’,一个‘理所当然’。我不想说人云亦云的话。这个世界说话的人太多了,应该少说,如果要说,就应该说些像话的话。但做到这点很难,第一得知道别人说过什么,第二得知道别人说得对不对。不知道肯定不能说话,知道一点也不该说话。”(《止庵:藏拙或补拙,说话或不说话》)目前张爱玲的传记就是有太多这种“想必如此”与“理所当然”的论述,令读者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