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何为文化》之2:利玛窦说(2)

时间:2021-08-31

  利玛窦的这部札记,由一位比利时籍的传教士从中国带回欧洲,一六一五年在德国出版。后来有拉丁文本四种,法文本三种,德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和英文本各一种。

  为了在广泛的对比中研究利玛窦论述的可靠性,我本人,经历了长期的研究和考察。甚至,冒险穿越了从北非、中东到西亚这一现今充满恐怖主义的“古文明发祥地”。在这过程中,我还阅读了大量的书籍,仔细分析中华文明和其他文明在这些问题上的思维异同。

  我发现,古代的希腊人、波斯人、罗马人、阿拉伯人,近代的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英国人、德国人、日本人,都在一系列历史文献中留下了征服世界的计划。但在中国浩如烟海的各类典籍中,却怎么也找不到类似的计划。

  古代中国虽然对世界了解不够,但也早已通过一些使节、商人、僧人和旅行者的记述,知道外部世界的存在。在唐代,通过丝绸之路,中国对外部世界的了解已相当充分。但是,即便如此,中国在实力很强的情况下,既没有参与过中亚、西亚、北非、欧洲之间的千年征战,也没有参与过近几百年的海洋争逐。

  这实在太让人惊讶了。大家都在伸手,它不伸手;它有能力伸手,还是不伸手。大家因此不理解它,不信任它,猜测它迟早会伸手。猜测了那么多年,仍然没有看到,大家反而有点慌乱和焦躁。

  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产生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是中华文明的本性决定的。

  中华文明的主体是农耕文明,与海洋文明和游牧文明很不相同。海洋文明和游牧文明大多具有生存空间上的拓展性、进犯性、无边界性。它们的出发点和终点,此岸和彼岸,是无羁的,不确定的。相反,中国农耕文明的基本意识是固土自守、热土难离。它建立精良军队的目的,全都在于集权的安慰和边境的防守。农耕文明的“厚土观念”、“故乡情结”,上升为杜甫所说的“立国自有疆”的领土自律。结果,中国历代朝野,压根儿对“占领远方”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