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余秋雨文化散文的艺术特色
余秋雨的第一本散文集《文化苦旅》,深深被作者深厚的文化底蕴折服,他思接千载,天马行空的联想,对历史、对文化渗透着的领悟力,也使余秋雨在中国的文化史上留下一席之地,而后接触到他的另几本著作,谈史谈鉴的《山居笔记》、阐述立身处世的《霜冷长河》、《行者无疆》,以及对比几大文明的《千年一叹》,还有类似回忆类的封笔之作《舍我一生》。读完后,总想写点什么,而一直未敢动笔,只怕自己的看法太浮浅,甚至落入俗套。在上节课谈到写作风格问题,于是还是想起了余秋雨,也参考了诸多对余秋雨写作风格的评论,也略加自己的一点浅见。浅谈一下余秋雨散文的写作风格问题,对于我们的写作也有很多的借鉴意义。
在目前文坛泥沙俱下、日益堪忧的情况下,余秋雨独树一帜的写作风格,开辟了散文新文风。“余秋雨将中国传统文化意境与现代意识连接在一起,以逆向操作的方式异军突起,呈现给读者一种新的阅读文本,激发起他们新的审美趣味,”从总体来说,一方面气势磅礴,潇洒自然,一气呵成,让读者也随着他的情绪时而崇拜、向往自然,时而对历史深沉愤慨;另一方面,他一唱三叹,一步一回首,低沉的调子,悲怆的氛围,一次次让我们去思考历史、自然、人生。作为一个文化意识较强,颇具历史感的散文作家,尽管行走匆匆,却常能俯仰古今,见微知著,从尘封的史料和那平淡无奇的山水中挖掘出深厚的内涵,进而做到历史与现实相沟通,哲理与形象相交融。因此,在综述的前提下,我们现着重从他的语言特色,表达方式等几个细节略谈一下。
(一)文学语言的独创性
1.剥除装饰,显露本色
语言的外在的装饰,余秋雨在早期的学术著作中倒是时时呈现,可以说那是他挑战学术话语枯燥性的一个实验,我们在《中国戏剧文化史述》和《艺术创造工程》中都能看到。但是,当他一写散文反而进入了最本真的语言状态。人们读到《文化苦旅》的第一句是:“莫高窟大门外,有一条河,过河有一溜空地……”朴素得让人眼睛一亮。为什么写学术著作讲究色彩,写散文却洗净了色彩呢?因为从学术进入散文,也就是脱去外套进入生命的自然状态,越朴素则越能彰显本色美。文字间有大量信号足以证明,余秋雨是很能雕刻文字的,可以雕刻得非常优美,但他放弃了这种雕刻,故意追求“净空无色”、“真水不香”。例如,张爱玲年轻时写的句子:“房里有金粉金纱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淋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我估计,余秋雨先生也会喜欢,但他不会这么写,觉得雕刻过度。
除了剥除色彩的装饰外,他也不喜欢“气息”的装饰。他的文字既没有名士气、简古气、园圃气,也没有桐城气、新月气、哈佛气,更不追求京味、川味、塞外味。他让所有的气味都回归内容之中,只让语言变成当代中国文化人日常的感性话语,然后再来负载不同的内容。这是一种舍弃,甚至是一种牺牲,但他手下这种无声无色的语言进入了一种无障碍状态,几乎具有了无限的发挥可能。我认为,这也是余先生自从操持文学语言之后能够纵横驰骋、无学不窥、无远弗届的原因。有的作家,则让过于有特色的语言困住了生命,只能发一种腔调、摆一种姿势了。
2.感性叙事,构筑场景
余秋雨先生的文学语言,着重于感性叙事。这与着重于抒情或议论有很大的区别,他认为叙事是文学之本,抒情和议论都应以叙事为基础,因此他希望中学里的作文教学应加强叙事训练,缩小抒情和议论的比例,并把它们沉淀在叙事之中。但是,由于抒情常常被误会成“文学性”,议论常常被误会成“深刻性”,叙事历来不被充分重视。余秋雨的文章中,几乎不见单独的抒情,偶有较长篇幅的议论,但主体部位一定是叙事。最佳的议论也都渗透在叙事之中,叙事之前的议论。只是介绍性、引入性、铺垫性的手段,为了引出叙事。 余秋雨先生敢于在语言中洗去装饰和色彩的原因。他认为语言的感性远超语言的色彩,同样,对场景的铺排胜过一切零星的装饰。
《文化苦旅》中最动人的篇章,都在于感性场景,例如《道士塔》、《阳光雪》、《沙原隐泉》、《风雨天一阁》、《牌坊》、《庙宇》、《信客》、《老屋窗口》、《腊梅》、《这里真安静》等等。连深沉的《山居笔记》中的一些篇目,如《苏东坡突围》、《千年庭院》、《抱愧山西》、《乡关何处》、《遥远的绝响》中也包含着令人难忘的感性场景。两本考察日记《千年一叹》、《行者无疆》自不必说,最近出版的《借我一生》的感性场景就更多了,这需要另有专文研究。我认为,在常人难于构筑感性场景的地方居然构筑起了感性场景,这是余秋雨先生作品的无敌亮点。
3.非凡节奏,触摸心律
余秋雨先生的文章极可诵读,我听过好几位德高望重的朗诵专家诵读《文化苦旅》的录音带,都极为振奋。但是,与其他常见的朗诵文本相比,余秋雨先生的文章不适合表情浓烈的排比渲染。它们隐藏着一种难度最高的口语潜质,那就是内在节奏,可以说是内心节奏。
这种内心节奏常常体现为作者喁喁私语间的心理徘徊、进退自问。如:“只要历史不倒退,时间不倒退,一切都不会衰老。老就老了吧,安详地交给世界一副慈祥美。假饰天真是最残酷的自我糟践。没有皱纹的祖母是可怕的,没有白发的老者是让人遗憾的。没有废墟的人生太累了,没有废墟的大地太挤了,掩盖废墟的举动太伪诈了。”这是一段议论,魅力全在内心节奏。有无奈叹息,又有自我说服,然后产生联想,最后得出感叹式的领悟,这每一层都由不同的语言节奏来表明。试读几遍,即可明白。
在叙事过程中,余秋雨先生的语言节奏更是发挥到驾轻就熟的地步。一般写作教师讲得更多的是文章的详略关系、简繁关系,都没有切中要害。一篇文章,即使详略匀停、简繁得当,也可能是乏味的。其实,这一切除了内容之外,都因节奏的进度而取舍。余秋雨笔下的详略、简繁就是靠节奏来调配的,可以详至细微,也可以略如跳跃,全部受控于那个神秘的整体节奏。他写什么都好看,说什么都好听,也都与节奏的魔力有关。
只要细细品味就能发现,余秋雨的文章每一篇一开始叙述,就进入一种择定的节奏系统,他知道推进的速度,更知道回荡旋转,即使那些难啃的段落,他也能用放慢或加快叙述速度来贴合读者的心理推进逻辑,然后再前前后后回荡几圈,在余音袅袅中了结。说他能够“深入浅出”真是说轻了,实际上他是靠节奏把广大读者“圈”进去的,读者受一种叙述节奏的诱惑,把所有的审美障碍和消化硬块都溶解了。由此可见,我们所说的节奏,早已不仅仅朗诵家口中的抑扬顿挫,而是一种近似于诗作的心理气氛,只不过余秋雨先生连诗作的短程节奏也突破了,进入到了散文化的长程节奏。
(二)多种表达方式的综合运用
余秋雨的文化散文引证丰富,立论高远,结构匀称,落笔如行云流水,舒卷之间灵性激溅,既有博雅的文化内涵,又无一般学者文章大掉书袋的生涩,笔端饱蘸着深切的民族忧患意识可是却不偏激,字里行间充溢着越迈千年的睿智哲思与平易朴实,那些灰黄的故纸残篇一经他的妙笔点染,浩瀚的时空中立刻充满五颜六色栩栩如生的江山人物。这与他在散文中娴熟地利用丰富多样的表达方式是分不开的。
余秋雨在一种诗意的叙述风格中,综合地运用了描写、议论、抒情等表达方式,还采用了小说笔法、戏剧笔法、故事传奇、镜头特写、典故引证等多种手法,这些别具一格的写作手法对于烘托主题、使文章内涵更深刻等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同时也是他的散文写得既好读又耐读。如他的散文都以议论文的章法来结构,一二三四,起承转合,少见散文应有的那种轻松,这是议论话语式的大胆引进,使文章具有很强的行文气势和艺术感染力。
叙事的小说化传奇化特点。余秋雨很了解中国人的阅读习惯,希望找到一个可以依赖的脉络,能抓住读者的阅读兴趣,而小说就有这样的功效。小说的要素之一是故事。就文学常识而言,我们都知道,散文是一种轻松、自由的问题,只要是主题需要、写作的需要,适当地进行虚构是可以的。余秋雨比较善于构建故事,他的散文里就有很多传奇色彩很强的故事,简单如《道士塔》,通篇写的就是本世纪初敦煌文物被外国人骗买的故事;复杂一点的如《风雨天一阁》、《苏东坡突围》,前篇写明清数百年间宁波一座私人藏书楼的传奇故事,后篇写苏东坡写出《念奴娇》、《赤壁怀古》之前的一段遭遇故事,都是极有味儿的小说素材。余秋雨把这些小说素材引入散文,正好达到了散文的创作意图,异曲而同工,殊途而同归。小说的要素还有细节,靠细节构筑成一幅幅人间风情画是小说家的功夫之一。余秋雨的散文中也常常有栩栩如生的描绘,多到不胜枚举,从而达到与故事一起成为他那些精辟议论的基石。当然,余秋雨主要还是沿用了传统小说的技法和观念,并将其渗透到文章中,使得文章跌宕起伏,曲折多变,始终充满着阅读的张力,从而使读者在接受文本时不会感到精神上的疲劳。《风雨天一阁》有惊心动魄的家族秘史,《这里真安静》有神秘诡异的坟地,《柳候祠》,《江南小镇》等大部分篇目,均有墨客骚人以及形形色色的名人和种种风流余韵和奇闻轶事,成为文本中一个个兴奋点,不断刺激着读者的阅读兴趣。
(三)散文的剧场效果
余秋雨在创作文化散文之前是从事戏剧理论创作,对于戏剧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因此在他的文化散文中,他融会贯通地运用了戏剧效果。他也曾说:我在散文中追求的场景,会使有些段落写法上近似小说,但小说的场景是虚构的,而我的散文中的情景,则力求真实。这些话我们可以从《文化苦旅》中找到印证,如《都江堰》那久久伫立的仪态,复杂的心理情绪都可作为剧场的一个场景。还如《白发苏州》、《信客》等篇章,只要略改一下就可搬上舞台。因此,这些经过艺术处理的文章,充满了阅读张力,常能提升读者的阅读兴趣与境界。
特写体裁的充分运用。特写本来是新闻界的一种体裁,用来描述当前的一个事件或场景。借用克罗齐“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说法,一切特写都是当前的描述。余秋雨非常机智和聪慧,他把视角从当前拉回到古远,从突发性的新闻转向积淀性的文化,从现实人事的外部表现深入到历史人物的心理世界。他把散文放到历史大背景下去思考,捕捉历史重要事件、人物对现代人造成共鸣的东西,然后把这些与自我感爱相结合。这一点,我们可以在《风雨天一阁》《苏东坡突围》《一个王朝的背影》等中清楚地感受到。 (四)余秋雨散文作品的叙事小说化特点
余秋雨深谙中国人的阅读习惯,他凭借小说这种文体,使他的作品为广大读者所接受。首先小说的要素之一是故事,余是一个比较善于构建故事,甚至是很多传奇色彩很浓的故事,如《莫高窟》写到乐尊;写《上海人》,思绪飘逸,引叙出徐光启的故事,进而更深意义阐述上海人文化性的构成;其次小说的要素之二是细节。余的散文中常常见到栩栩如生的描绘,靠细节构筑成优美深邃的诗情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