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余光中的诗二十首(4)

时间:2021-08-31

  一九五八年的血液将流尽。

  风,起自格陵兰岛上,

  意溜冰者的来势,滑下了

  五大湖的玻璃平原。

  不久我们将收到,自这些信差的袋里,

  爱斯基摩人寄来的许多

  圣诞卡片。

  早安,忧郁。早安,寂寞。

  早安,第三期的怀乡病!

  早安,夫人们,早安!

  烤面包,冰牛奶,咖啡和生菜

  在早餐桌上等我们去争吵,

  去想念燧人氏,以及豆浆与油条。

  然后去陌生的报上寻吝啬的消息。

  然后去信箱里寻希望的尸体。

  然后去林荫道上招呼小松鼠们。

  然后走进拥挤的课堂,在高鼻子与高鼻子,

  在金发与金发,在Hello与Good Morning之间,

  坐下。

  坐下,且向冷如密歇根湖的碧瞳

  碧瞳

  与碧瞳,照出吴玲少年的影子,

  照出自北回归线移植来的相思树的影子。

  然后踏着艺术馆后犹青的芳草地

  (它不认识牛希济),

  穿过爱奥河畔的柳荫

  (它不认识桓温),

  向另一座摩天楼

  (它不认识王粲)。

  当千里目被困于地平线,我说:

  “虽信美而非吾土兮,

  曾何足以少留!”

  火车来自芝加哥,

  驰向太平洋的蓝岸。

  汽笛的长嘶,使我的思想出轨——

  我在想,一九五九年的初秋,

  旧金山的海湾里,

  有一只铁锚将为我升起,

  当它再潜水时,它会看见

  基隆港里的中国鱼。

  而此刻,七点半,零度。

  摄氏表的静脉里,

  一九五八的血液还没有流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