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汪曾祺》节选(2)

时间:2021-08-31

  文体家汪曾祺

  关于汪曾祺的文字,都知道是“别一家”的。他也自己逗趣,称自己是文体家。曾有评论家说:汪曾祺的语言很怪,拆开来没什么,放在一起,就有点味道。他的句子大都短峭、平实、朴拙,文字直白冲淡,像在水里洗过一样,干净。

  曾有文章描述一种豆瓣酱,“清淡,而且还是那种汪曾祺级别的。”其中的妙处对于熟知汪曾祺的人来说,是非常传神的。

  汪曾祺师承沈从文,习得最要紧的是“要贴到人物写”和对话不能写成“两个聪明脑壳在打架”,要平实。贴着人物写,后来被他引申为“气氛即人物”。

  他惯于写普通人,平常事,市井人生,人间烟火,而且带着沈从文式的“温爱”与同情,因为“我对这些人事最为熟悉”,他说。

  尽管他自称是通俗抒情诗人,但能看到他对于抒情是克制的,他说:好的,坏的,都不要叫出来。

  他写的父子生活片段,就是非常克制的抒情:有一年夏天,我已经像个大人了,天气郁闷,心上另外又有一点小事使我睡不着,半夜到园里去。一进门,我就停住了。我看见一个火星。咳嗽一声,招我前去,原来是我的父亲。他也正因为睡不着觉在园中徘徊。他让我抽一根烟,我搬了一张藤椅坐下,我们一直没有说话。那一次,我感觉我跟父亲靠得近极了。

朋友汪曾祺

  很奇怪,谈到他的朋友,首先想到的却是他的父亲和儿子。因为对老头子来说,父亲,儿子都和他是朋友。从他父亲开始,多年父子成兄弟的话就被挂在嘴边。他也和他们成为了朋友。

  在他笔下,父亲是个随和,爱带着孩子玩的孩子王,学业上也任由他随性来,好了,夸奖,差了,不怪。17岁,他初恋,暑假在家写情书,父亲在一旁瞎出主意。因为管教松,十几岁,他就学会抽烟、喝酒。喝酒时,父亲会给自己一杯,给他一杯。抽烟时,父亲自己一根,给他一根,还会给他点上。

  对自己的儿子,他同样如此。孩子恋爱,他了解,却不干涉,相信他的决定。孩子们在家有时叫他“爸”,有时叫他“老头子”,甚至孙女也这样跟着叫。

  他喜欢这种没大没小,觉得父母让人敬畏,儿女“笔管条直”最没有意思。

  散文家苏北曾对汪曾祺1947至1948年在上海的时光着迷。因为那段时间分别是三个可爱老头儿黄永玉,汪曾祺,黄裳的二字头年龄。他们仨一起,那得多带劲!为了解更多,2007年,他写信给黄裳,黄裳在收到苏北寄去的关于汪曾祺作品的新书后,“调皮”地说:山东画报把曾祺细切零卖了,好在曾祺厚实,可以分排骨、后腿……零卖,而且“作料”加得不错……

  而黄永玉更是直接表示:我一直对朋友鼓吹三样事:汪曾祺的文章、陆志庠的画、凤凰的风景。

  关于汪曾祺的故去,他曾如此叙述:和他太熟了,熟到连他死了我都没有悲哀。他去世时我在佛罗伦萨。一天,我在家里楼上,黑妮回来告诉我:“爸爸,汪伯伯去世了。”我一听,“嗬嗬”了两声,说:“汪曾祺居然也死了。”这有点像京剧《萧何月下追韩信》中,萧何听说韩信走了,先“嗬嗬”笑两声,又有些吃惊、失落地说了一句:“他居然走了。”我真的没有心理准备他走得这么早,总觉得还有机会见面。他走时还不到八十岁呀!要是他还活着,我的万荷堂不会是今天的样子,我的画也不会是后来的样子。他在我心里的分量太重,很难下笔。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汪曾祺的文字,就是糖衣炮弹。他是为了让你怅惘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