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狂傲不羁的子安也终为他不可一世的横溢才华付出了代价。
他本就只是一名行走于苍莽书山,陶然于诗赋文章的青年,因为旷世的才情而受到帝王的赏识。若他一心向文,或许历史便会改变。可惜他选错了方向。南华逍遥,他不甘落寞;蜀地风平,他不愿沉寂。他有着“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傲骨,却终究没有放手一切寄情山河的决心,捧着儒家兼济天下的雄心壮志,踌躇北上参军河南,始酿大祸。
所谓水本无愁,因风起皱,山本无忧,为雪白头。子安啊,无人会否认你斐然的文采,你何必作《斗鸡赋》以书生之迂而触龙颜一怒?“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你也知官场的阴险黑暗,又何必怀着一腔“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宏愿去以身犯险?仕途坎坷,你的字典里却没有献媚和奉承——他们说你擅杀官奴,谁知这是否为对你恃才傲物的嫉恨与报复?连累家父南迁交趾,又有谁又能感受到夜深之时为人儿女的羞愤和内疚?
王勃的心冷了,他喝醉了。可怜千杯酒难填一江愁,二十余年的阅历还不足以承担这样的大起大落。人生反复,谁悲失路之人?王勃终究没能遇到杨意,高山流水的知音相逢是他大醉之后的梦呓。
于是他放纵起自己的情怀,游戏于文字之间,把“幕宗悫之长风”的志向只是深藏心底。于是有人便说:勃者,旷世之才也,非众人所能及也。然才高命寡,终无大贵。我以为甚是可笑。所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勃仅以弱冠之龄,便于小憩间挥笔而就《滕王阁序》,惊四座,震八方,名动华夏,且试问天下之大,人才之多,复几人可与之比肩?
故我思之,即使我们再予王勃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也不会要求去做一个会见风使舵的、人情练达的谦谦君子。纵然再给他千百次重来的机会,他也将义无反顾地走上这条充满荆棘的坎途。毕竟,他做到了整个大唐的唯一。他倔强他张狂,因为这里存满了他的骄傲。 王勃用即笔而兴的文章惊艳了世人,可万万没想到这竟是他落幕前最后的盛筵。他如那断线的纸鸢一般,一头栽进了无际的苦海。
世事难料,极尽了辉煌的他,本应从此享负盛名,再次高歌猛进封官受禄,却偏偏天妒英才,悄然离世。就如一朵绚烂的夏花却蓦然凋零一样,他就这样草率地走了,哪怕旷世奇才的名衔会伴他千古,哪怕高宗三叹其能爱其才情,子安也再难听到了。他脱下了一切的束缚与牵绊,只把那是非功过一股脑地全留给了后世同样忧郁的诗人。
他是书生,他更是狂生。他有横溢的才情,他更有绝世的孤傲。他终归是历史的,一次惊叹。
转眼间,斜阳已成余晖,赣江边上,帝子阁中,我们再也看不到期许的身影。只愿那常存于海底的英灵,再无惊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