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童话故事《夏天的梦》(2)

时间:2021-08-31

  短头发,穿着单和服,系着黄色染白斑点花纹的带子,只有系木屐的带,是鸡冠花一样的红色。那少女,手掌托着晶亮的一百日元硬币,好几次地连着说:“请给我拿一棒玉米。”

  啊,是那孩子。是我上五年级时,搬到我隔壁,仅仅三个月,又不知搬到哪儿去了的孩子,每天,透过篱笆看见她的身影,可是,一次也没有说过话就分手了的孩子──

  那孩子走后,我变得异常地寂寞,总是在篱笆那儿,望着邻居已经不亮灯的窗户。

  女孩的妈妈,搞着织毛线活儿的副业,白天晚上,都在机器前织毛线。女孩在旁边帮着接线,收集各种颜色的剩线玩。夏天晚上,在黄色的灯光下,我象看美丽的故事书那样,瞧着女孩和她母亲的侧脸,以及她们互相点头的情景。

  “那么漂亮的孩子,真可怜。那女孩不能说话呀!”一次,我听附近的阿姨这么说,惊得心胸都快破裂了。

  那阿姨,象是有了大发现似地讲着。啊,我说怎么没听见过那女孩的声音哪。别的阿姨们,点着头,跟着这个那个地讲起女孩和她妈妈的传闻。那时,我堵住耳朵,吧嗒吧嗒地跑回家,可不知为什么,比以前觉得轻松,能够自己向邻居的女孩笑了。

  一天早晨,女孩在院子里给花浇水。我在篱笆那儿向她挥挥手,她惊奇地注视着我,然后答以亲切的一笑。我跑回家中,从桌子抽屉里拿来水果糖罐,一边挥着,一边招呼女孩。那水果糖,是从外国航线回来的叔叔,作为礼物送给我的。小而圆的罐里,装着散发出奇异气味的五颜六色的糖。我要把每天一颗,珍重地含着的水果糖,分给女孩。我想,也许她含了糖,会突然用动人的声音说话吧。

  女孩来到篱笆前,歪着短头发,用大的眼睛问:“什么事?”

  我伸出水果糖罐,毫不在意地说:“哪一种好?蓝色的,黄色的,橙黄色的和白色的。”

  女孩瞧了我的脸一会儿,再用细手指头,抓起蓝色水果糖,放进嘴里。我也学着她,抓起蓝色的放进嘴里。

  “听说蓝色的,是星星的碎片哪。”

  我毫无顾忌地说起这样的话,也许是由于知道了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蓝色的水果糖,又酸又甜,好像一道海风通过了喉咙似的。各自含着一颗水果糖,我忽然觉得,自己也想和这孩子生活在同样的世界里。没有声音的国度──只有光和颜色,明亮寂静得悲哀的国度──

  但这时,母亲在家中叫我,我不得不回到屋里。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女孩。因为没过几天,她和母亲跟谁也没打招呼,就搬走了。

  那孩子的名字叫阿香。

  因为搬走那天,篱笆上系着块手绢,手绢角上,用蓝线缝着“香”。仿佛被忘了的白蝴蝶,手绢在风中不住地摇摆。

  那时候,我心中暗暗祈祷,希望有一天能再见面。啊,那个阿香,现在来到我的摊床前,用跟她最相称的动人声音大声叫道:“请给我拿一棒玉米。”

  ……

  “哎──”玉米店老板大声回答。

  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一点也没到达对方耳里,女孩象鹦鹉似的,总是重复着先前的说话:

  “请给拿一棒玉米!”

  “请给拿一棒玉米!”

  “请给拿一棒玉米!”

  一会儿,那声音象是变戏法,大大地膨胀起来,仿佛集聚了五个、十个同样的少女,提高声音在喊。

  啊,这么多的顾客!

  玉米店老板,马上想起做买卖的事,他慌慌张张地站起身,跑向摊床那边──接着,他笑嘻嘻地接了递过来的闪闪发光的硬币,再换成香喷喷的黄金块,分配到好多白色的手里──承蒙照顾,多谢,是,承蒙照顾,是,承蒙照顾……

  但是,在那以前,在他站起身以前,少女们象裂开的凤仙花种子,从摊床前散开,嘻嘻哈哈地笑着,这一回,象嘲弄他似地唱道:

  “给我一根竹笋,

  还没发芽哪。”

  歌声越来越远,最后被吸进森林那个方向。

  他正在发楞,从森林一带,又传来这样的谈话声:

  “怎么样,做点玉米汤?”

  “做玉米色拉吧。”

  “不,做玉米馅饼好。”

  “我绝对要做加盐的爆玉米花!”

  少女们哇啦哇啦地嚷嚷。也许在露营,还是要开始宴会?

  (吵嚷什么,根本一棒也没买,怎么能做玉米饭菜呢?)

  玉米店老板有点生气了。

  森林那边,又响起嘲弄他似的“给我一根竹笋”的合唱,接着,又是黑暗。

  “唧──唧──”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从那黑暗的声音里,又咔嚓咔嚓地响起叉子、刀子和盘子的声音。这一次,虽然什么也没看见,但玉米店老板却很清楚:那是在准备吃饭的声音。圆圆的桌子上,响起摆好的几个白盘子和刀子、叉子、匙子的声音。刀子、叉子和匙子都是银色的,它们的柄上,分别雕刻着小鸟、水果和花。鸟是仙鹤,水果是葡萄,花是百合。白桌子上,低低地吊着圆圆的煤油灯,颜色象刚升起的月亮,桌子周围,人们在兴冲冲地等着吃饭。那似乎是什么特别的宴席。是郑重其事的宴会。桌子正当中,装饰着橙黄色的蔷薇,酒杯,已经斟满了。

  可是,桌子正面的席位却空着,玉米店老板为了坐在那儿,现在,正在地下道一样的黑暗路上急急忙忙走着。

  留神起来,他还系着什么领带,穿着浆得使他几乎发疼的衬衫,新黑皮鞋吱吱地响。他又快乐,又荣幸,胸中暖乎乎的。因为那是庆祝阿香和他结婚的宴会。这个日子等了多久呢?玉米店老板用少年的心想。

  手表哧哧地刻着时间,马上就要到傍晚六点钟了。

  玉米店老板急急忙忙的。不能误了宴会。不能让大家等着。阿香也许已经来了,穿着醒目的美丽盛装──

  玉米店老板,在微暗的隧道一样的路上跑。不料,那条路成了奇异的迷宫,走一会儿,就碰到墙壁,分成左右两条。向右拐试试,一会儿,那条路又分成向左右拐的两条。这次,再向左拐试试,又分成了两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