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译文] 三分春色姿容,二分化作尘土,一分坠入流水无踪影。
[出自] 苏轼 《水龙吟》
《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苏轼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 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注释:
这首词大约是宋神宗元佑四年(公元1081年)春,苏轼谪居黄州时所作。次韵:用原作之韵,并按照原作用韵次序进行创作,称为次韵。章质夫:名楶,浦城(今福建蒲城县)人。当时正任荆湖北路提点刑狱,经常和苏轼诗词酬唱。他的《水龙吟·咏杨花》原文如下:“燕忙莺懒芳残,正堤上柳花飘坠。轻飞乱舞,点画青林,全无才思。闲趁游丝,静临深院,日长门闭。傍珠帘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风扶起。 兰帐玉人睡觉,怪春衣、雪沾琼缀。绣床渐满,香毬无数,才圆却碎。时见蜂儿,仰粘轻粉,鱼吞池水。望章台路杳,金鞍游荡,有盈盈泪。”
水龙吟:调名。首见于柳永咏梅之作。又名《龙吟曲》、《庄椿岁》、《小楼连苑》、《鼓笛慢》、《海天阔处》、《丰年瑞》等。
次韵:依照别人的原韵和诗或词。章质夫:名栥(jié),字质夫,福建蒲城人,历仕哲宗、徽宗两朝,为苏轼好友,其咏杨花词《水龙吟》是传诵一时的名作。
从教坠:任(杨花)坠落。
“思量”两句:指杨花看似无情,实际却自有其愁思。
无情有思:言杨花看似无情,却自有它的愁思。韩愈《晚春》诗“杨花榆荚无才思,唯解漫天作雪飞。”这里反用其意。 思:心绪,情思。
萦:萦绕、牵念。柔肠:柳枝细长柔软,故以柔肠为喻。 白居易《杨柳枝》:“人言柳叶似愁眉,更有愁肠如柳枝。”
“困酣”二句:用美女困倦时眼睛欲开还闭之态来形容杨花的忽飘忽坠、时起时落。娇眼:形容柳叶。柳叶初生时,如人睡眼初展,故称柳眼。
“梦随”三句:化用唐代金昌绪《春怨》诗:“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落红:落花。缀:连结。
萍碎:相传杨花入水化为浮萍。苏轼《再次韵曾仲锡荔支》:“杨花著水万浮萍”。自注云:“柳至易成,飞絮落水中,经宿即为浮萍”。
译文1:
像花又好像不是花,也无人怜惜任凭它衰零坠地,它抛离家乡倚路旁,细思量仿佛无情,却是含有深情。受伤的柔肠婉曲,困倦的娇眼昏迷,欲开又闭。梦魂随风飘万里,追对情郎去自动了又被黄莺儿叫起。不恨此花飘飞落尽,却恨西园,满地落红枯萎难再旧枝重缀。清晨淋过陈雨,何处有落花遗踪?它飘入池中,化成一池细碎浮萍。三分春色姿容,二分化作尘土,一分坠入流水无踪影。细看来,那不是杨花呵,点点飘絮是离人泪盈盈!
译文2:
杨花像花,又好像不是花,也没有人怜惜,任由它飘坠。离开了树枝,飘荡在路旁,看起来是无情物,细想却荡漾着情思。它被愁思萦绕,伤了百折柔肠,困顿朦胧的娇眼,刚要睁开又想闲。正像那思妇梦中行万里,本想寻夫去处,却又被黄莺啼声惊唤起。
我不怨杨花落尽,只怨那西园,落花难重缀。早晨一阵风雨,杨花踪迹何处寻?一池浮萍,全被雨打碎。满园春色分三成,两成变尘土,一成随流水。细细看,不是杨花,点点全是分离人的泪。
译文3:
像花又好像不是花,也无人怜惜,任凭它衰落坠地。它抛离家乡倚在路旁,细思量,它看似无情,却自有它的愁思。受伤的柔肠婉曲,困倦的娇眼昏迷,欲开又闭。梦魂随风飘去万里,正追随情郎而去,无奈却被黄莺儿叫起,惊醒了好梦。
不恨此花飘飞落尽,只恨西园,满地落红枯萎,难再旧枝重缀。清晨小雨初歇,何处有落花遗踪?它飘入池中,化成一池细碎浮萍。三分春色姿容,二分化作尘土,一分坠入流水无踪影。细细看来,那不是杨花,点点飘絮是离人泪盈盈!
赏析:
苏轼后期的一些作品就既有地方人情的风貌,也有娱宾遣兴,秀丽妩媚的姿采。诸如咏物言情、记游写景、怀古感旧、酬赠留别,田园风光、谈禅说理,几乎无所不包,绚烂多姿。而这一部分占了苏轼全词的十之八九左右。虽然也有“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的大悲叹,但更多的却是“花谢酒阑春到也,离离,一点微酸已著枝”的小恻隐,他逃离了仕途官场的蝇营狗苟,开始静观自然:“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他越来越觉得文字难以承载内心之痛:“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他将自然与人化而为一:“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其间大有庄子化蝶、无我皆忘之味。至此,他把所有的对现实的对政治的不满、歇斯底里的狂吼、针尖麦芒的批判全部驱逐了。其题材渐广,其风格渐趋平淡致远。
这首词是苏轼婉约词中的经典之作。词家一向以咏物为难,张炎《词源》曰:“诗难于咏物,词为尤难。体认稍真,则拘而不畅;模写差远,则晦而不明。要须收纵联密,用事合题。一段意思,全在结句,斯为绝妙。”章质夫的柳花词已经以其摹写物态的精妙成为一时传诵的名作。步韵填词,从形式到内容,必然受到原唱的约束和限制,尤其是在原唱已经达到很高的艺术水平的情况下,和韵要超越原唱实属不易。苏轼却举重若轻,不仅写出了杨花的形、神,而且采用拟人的艺术手法,把咏物与写人巧妙地结合起来;将物性与人情毫无痕迹地融在一起,真正做到了“借物以寓性情”,“即物即人,两不能别”。全词写得声韵谐婉,情调幽怨缠绵。反映了苏词婉约的一面。此词一出,赞誉不绝,名声很快超过章的原作,成为咏物词史上“压倒古今”的名作。